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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八章进益

    崔长陵噙着笑摇头,心道她果然是有进益的。

    他想着王羡初入尚书令府的时候,那般的行事,虽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好些事儿她因没有经历过,便显得有些鲁莽,呆呆的,全凭着自己的一颗心去办事儿,又或是遇上点事便咋咋呼呼,不往深处想,更不顾及后果。

    有时候他会感到头疼,但大多时候又欣慰,直到今日——

    崔长陵眼中的光亮稍稍有所收敛:“你方才说,等到襄阳的事情了结,再回明了陛下,处置秦王夫妇?”

    王羡不明白他将此话重复一遍的意义何在,便啊了一声:“是啊,你没听清我刚才说什么吗?”

    “为什么是等到襄阳的事情了结?”崔长陵不答反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我以为,你对此事会深恶痛绝,绝没有半点儿容忍度。而且在茶肆中,听见顾盼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你明明是震怒的。我本来想着,眼下回了驿馆来,你说不得回来寻我,要我即刻具折进京,将此事回明了陛下,请陛下早日处置秦王夫妇的。”

    王羡小嘴一撇,嘟囔了两句什么话,然而她声音很低,几乎和哼哼没什么两样,崔长陵自然没能听见她的那些话。

    于是崔长陵略一拧眉:“小声嘀咕什么?”

    王羡肩头一耸:“我是说,你拿我当傻子吗?你方才眼中一亮,分明是感到兴奋和欣慰的模样,原本我进门时你兴致缺缺的,拿了糕点来你都没胃口,这会子却又突然提起了精神,问了我这么一大车的话。”

    她一面说,一面唉声叹气的,又做出一派痛心疾首的姿态来:“你是觉着,我傻乎乎的,你来试探着问话,我也看不出来?”

    小心思被她当场拆穿,崔长陵竟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笑出了声来。

    其实他刚才就想笑的,那是骄傲的,更是得意的,这是他心爱的女郎,日渐进益,越发明白事理,又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当然感到骄傲。

    “也不是说要试探你,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崔长陵反手又摸了摸鼻尖儿,这会儿为着心情好了不少,胃口竟也跟着好了起来,再去看那托盘上放着点心,真是精致,看起来便很是可口。

    于是他动了手,拿了一块儿往嘴里送,等细细的咀嚼品尝过,咽进了肚子里去,才又去看王羡:“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郎,但今日听你这样说,真是比刚进府的时候进益了不少。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总算能教会你些东西,于我而言,是无比骄傲的。自然了,你能有所进益,能明白有些事儿该怎么处置,轻重缓急之分,我本就是骄傲的。”

    王羡反而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略低了低头,试图掩盖住脸颊泛起的红晕。

    崔长陵知道她脸皮薄,以前没有袒露心迹的时候,倒还厚着脸皮缠着他,有时候真不像是个高门贵女的样子,但自从他二人彼此表明了心迹,她反而更多露出小女儿姿态来,时常害羞,脸皮真是薄到了极点。

    是以崔长陵也不揭穿她,只是又往嘴里送了一块儿糕:“所以现在能跟我说一说,你是怎么想的了吗?横竖离到刺史府赴宴还有些时候,咱们只当闲话吧,你虽有了进益,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进益了多少,若有了说错的,想错的,我还能指点你,教导你,怎么样?”

    王羡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即便是她与崔长陵之间互相表明了心迹,也能够亦师亦友的携手度过这些岁月,崔长陵不会因为爱慕她,便只知道一味的护着她,不肯叫她经历风雨,更不愿意拉扯着她成长。

    如今这样,才最合了王羡的心意。

    她抬起头,视线重又落在崔长陵身上,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我是想着,如今把秦王的事情闹大了,陛下一定咽不下这口气的,上回为着没什么实证的事儿,都明发谕旨训斥了,如今有顾盼首告,这便算是有了人证,陛下怕是要立时押解秦王夫妇入京,彻查此事了。可是如此一来,少不得惊动襄阳,甚至于,花想楼中牵扯了那么多的人,襄阳的案子再想查,便只会更加棘手。”

    王羡一面说着,一面也伸手捏了块儿糕点往嘴边送:“本来就不易办的事儿,何必给自己徒增麻烦,难上加难呢?再说了,此事一出,天下人的目光都会放在秦王殿下身上,朝中文武百官自然也不例外,谁还会在乎广阳王是否有谋反的心思呢?陛下或许会怀疑,可是有秦王这个事情摆在眼前,广阳王的事儿,也只能往后放一放了。说不准,到时候一道圣旨,诏你回京,将襄阳案搁置下来,命你先着手调查秦王案去了。”

    崔长陵嘴角的弧度越发大:“是,你进门前,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所以看起来兴致缺缺,心情也不大好。我是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心志,本以为这事儿你生气过,也就揭过去不提了,你之前说得也不错,有好多时候,还是我小看你。”

    “可不是吗?”王羡存了逗弄打趣的心思,也是怕他为此事郁结太过,想逗他开心,怄他笑一笑罢了。

    她高高的挑眉:“好歹我也是太原王氏的嫡出女郎,从小又听多了你的事迹,就是从前没什么眼界,也没有经历过事儿,徒有些小聪明,却总是遇事毛毛躁躁,如今跟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我还耐不住心性仔细考虑这些事儿要怎么办吗?我可是进了廷尉府的人,正经差事怎么也算是办过那么一两件了,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崔长陵果不其然的被她的一番言论都笑了,一时又顾不上吃点心,只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把那糕点一块儿接着一块儿的往嘴里送,临了了他把手递过去,拦住了她要塞进去第七块儿糕点的手:“这不是拿来给我吃的吗?全进了你的肚子了,晚上不吃饭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担心

    王羡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眼巴巴的看着那糕点,仿佛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把目光从糕点上挪开了。

    崔长陵见她这幅孩子气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笑意渐浓:“晚上去刺史府赴宴,还怕没有好吃的吗?”

    他眼下说起到刺史府赴宴,又这般坦然。

    王羡心下唏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温夫子住在刺史府上,你就没有担心过吗?”她挣扎了很久,终于把心里的这句话问出了口来。

    三天了,他们到襄阳,已经整整三天过去了。

    萧佛之好像不急,郑檀道好像也不急,而至于崔长陵,就更加不急了。

    分明应该是十分着急的一件事,可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急事缓办的法子,是互相试探,还是互相猜疑琢磨,王羡一时分辨不出来。

    可是从温祈道住进刺史府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送出来,她便一直都放心不下。

    她知道温祈道于崔长陵而言是十分要紧的,他在崔长陵心中的地位,甚至要高过那位博陵郡王,崔长陵毕竟跟着他十二年,他手把手的教导出如今的崔长陵,今次他明知道南漳的事麻烦,明知道襄阳危险,却还是跟这崔长陵一起来,是因为怕崔长陵遇上难办棘手的事情,没人能帮衬着。

    但是崔长陵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所以她一直都没敢问,就怕她一时多心多嘴,再乱了崔长陵的心神。

    直到今日——萧佛之沉寂了三天,突然说要设宴为崔长陵接风,且听浓墨所说,来传话的小厮,又有些阴阳怪气的,好像意思是说,此宴是为私交,并不为着给什么钦差接风洗尘,话里话外的意思,崔长陵避而不见,只叫浓墨应付他,实则是拿乔托大一类的,只是他又说的极隐晦,这些也不过是浓墨心中猜测而已。

    但浓墨不是个随意乱嚼舌头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会这么说,一定是那奴才曾这样暗示过,甚至在不经意中表达出来过。

    刺史府的一个奴才,就敢对崔长陵这样不恭敬吗?那不还是得萧佛之授意过,他才敢这样放肆。

    可是萧佛之他又图什么呢?

    明知道崔长陵本就是来者不善,明知道温祈道一心所向的绝对是崔长陵,他还这样主动挑衅吗?

    王羡是不了解萧佛之的,可她照着人之常情想来,也觉得此事不大对。

    所以当崔长陵的心绪定下来,心情也好起来,她搭眼望过去,才敢问出这句话。

    崔长陵明显是愣怔了下的,眉心微拢了一把,旋即便又舒展开来。

    然而他面上的情绪变化,没能逃过王羡的眼。

    王羡一颗心揪起来:“不问?”

    她叫不问时的语气是轻柔的,像怕伤了他一般,和阿娘素日里的慈爱又不同,那是带着……是了,带着浓情蜜意,小女儿的心思最是柔肠百转,她自然也不例外。

    崔长陵无声的笑,冲她摇了摇头:“你想起今夜刺史府设宴之事,又想起我说的恐怕宴无好宴,加上今日顾盼说了那么多,更令你心惊不已。这襄阳城,仿佛早不是天子脚下,早成了他们只手遮天的地方。既然是只手遮天,他们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便死。夫子眼下住在刺史府上,无人看顾护卫,便十分危险了。你是这样想的吧?”

    王羡也不扭捏,点头说是:“我们是为查案而来,并非镇压叛乱来的,除了你带出府的心腹之外,便只有陛下调拨的钦差卫队而已。难道真的等到查实了萧佛之等人的罪证,他们被逼急了,狗急跳墙时,靠着你那一百来人的钦差卫队,去攻破他的刺史府吗?”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面色凝重的很:“届时我们自身难保,拿什么护温夫子周全?我知温夫子于你而言极紧要,今次更是因你才会以身犯险。我不想看温夫子出事,固然也有诚心实意替温夫子担忧的缘故,可更多的,是不想见你来日活在愧疚与悔恨之中。所以我想了很久,只是一直都不敢问你……”

    她话至于此,略抿了抿唇:“今天也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实在忍不住,才问你的。你既然敢叫温夫子就这样住进萧佛之的刺史府,总该有个完全之策?我想你不会做没准备的事儿,可你好歹说与我听,也好叫我安心。”

    她前前后后说了很多的话,又吃了那么多干巴巴的糕点,崔长陵盯着她面皮看了许久,发觉她对此事,是极认真的。

    他想了想,抬手倒了杯水,又把白瓷的小盏往她面前一推:“喝点水。”

    王羡下意识拧眉,低头去看那只白瓷小盏,真是通体白净,叫人看着就舒服极了。

    她没有动水杯,只是又叫了声不问。

    崔长陵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我敢叫夫子住进刺史府,便是绝不怕萧佛之会对夫子动手。羡羡,你总是会忘记我告诉过你的,极重要的话。”

    “极重要的话?”王羡原本松了口气,打算去拿了水杯往嘴边送的,可是崔长陵一句话,叫她手上动作登时顿住。

    她目光重又投向崔长陵,显然不解:“我忘了什么?”

    “我跟你说过的,萧佛之是真心敬服夫子,城门相迎,他在众人面前与夫子行跪拜大礼,并非逢场作戏,那是他真心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真心敬服夫子,当年夫子不肯再教导他,或者说,他没法子再跟在夫子身边学本事,与我有了不同,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不会怪在夫子的头上。”

    他说着,眼风扫过那只小杯,略想了想,自个儿上了手,把茶盏拿在手上,索性往她面前递过去:“喝水。”

    王羡撇了撇嘴,顺势接过来,往嘴边送了送。

    等到一杯清水下了肚,王羡那牙齿轻咬着白瓷小盏的边缘处:“就这样?”

    崔长陵看来觉得有趣,便噙了笑:“另有夫子的身份摆在那儿,连先帝都礼遇有加,萧佛之如果真的附逆,广阳王本就是起兵造反的谋逆之辈,便只会更看重名望二字。夫子是天下大儒,他不敢轻易动夫子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娇鸾令》,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