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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从中午持续到夜半,时辰稍晚,孟华遥善意挽留五皇子在府中的客居留宿一夜,孟家客房颇多,环境清幽,甩出客栈几条街,作为东道主,他自不会让五皇子深夜离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能担上这责任?

高尘也未回绝,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他此行身边只带了四名随从,若非今日现身,恐怕苏州鲜少有人知晓,这位竟会出现在此。

入夜,虫鸣与鸟叫声在孟府各处响起。

孟慕晴想着侯雨佩离去时的样子,却是睡意全无,披上件轻裘,到院子里散心。

落叶跟随瑟瑟的晚风,打着旋儿,从枝桠掉落,冷清的月光在地上投落出斑驳的暗影。

绣花鞋轻踩过落叶,吱嘎吱嘎的碎响,分外悦耳,幽静中别有一番情致。

一抹月牙白的清冷身影,在落叶纷飞的树下静静站着。

孟慕晴停了步,她是上去打个招呼,还是直接调头走人?

没等她做出决定,那人淡漠的眸已朝她这方转来。

四目交对,孟慕晴只得上前去,礼貌而又客气地行礼:“小女子拜见五皇子。”

“这么晚还没歇息?”清雅的声线,比白日多了几分喑哑,似那三月的春风,甚是怡人。

孟慕晴噙着抹完美的笑说:“五皇子不也是没睡吗?”

话里难免带上几分恼怒。

只因白日,便是他那席话,伤着了侯雨佩。

纵然知晓,或许是他的无心之言,但孟慕晴很难做到不迁怒。

高尘微微怔了怔,稍稍一想,便知她的不悦因何而来。

心中苦笑,他不过是见不过那女子打着她的名义……

“若我有得罪之处,还请孟姑娘见谅。”平淡的歉语,却让孟慕晴吃了一惊。

一股不知名的懊恼浮上心尖,这事怪不得他,是她无礼了。

膝盖微屈,还未致歉,一股无形的气浪竟托住在了她的膝盖下。

“这儿无旁人,孟姑娘不必拘礼,真要说起来,我还欠着孟姑娘一份人情。”许是白日饮酒过多,冠玉般白皙的肌肤,泛着魅惑的粉,清冷、妖冶,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此时矛盾却又无比融洽的出现在他身上。

宛如月下妖,勾人魂魄。

“人情?”孟慕晴面露诧异。

“那日望春阁。”高尘提醒道,月光下,他浓黑如墨的眸,仿佛度上了一层朦胧的雾色。

孟慕晴心头一紧,她确定,当时自己在房中时,此人重伤昏迷,怎会知道她去过那儿?

“不知孟姑娘平素染的是什么香?”高尘鼻尖微动,往前跨步,挺拔的身影足足比孟慕晴高出一个脑袋。

男子清雅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孟慕晴笼罩着,她慌忙朝后退了一步,心快如擂鼓,耳朵也不自觉红了。

这种感觉异常熟悉,就像……就像是面对着雅懿。

是她的错觉吧?他们俩气质不同,声线不一,怎会是同一个人?

这个猜想刚浮现,便被孟慕晴否决。

一定是她太过惊讶产生的错觉。

平复好心潮后,她方才恍然大悟,他是凭借着香气,猜出是自己的?

“五皇子也曾帮过小女子一回,权当是还人情,区区小事,何需挂齿?”孟慕晴试图和此人撇清关系。

和他走得太近,难保前世的危险不会重现。

眉峰暗暗皱紧,她在抗拒他?

这个认知,让高尘稍感不快:“救命之恩,怎算小事?”

孟慕晴心头微苦,不知该说什么。

高尘静静睨着她,那双眼似有魔力,搅得孟慕晴心烦意乱。

她抿了抿唇,方才说:“天色不早,小女子该回房歇息,就此告退。”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孟慕晴没等高尘准许,扭头就走,步伐稍显匆忙,似是担心他会缠上来。

哪知,高尘却悠然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后,才抬手摸了摸面庞。

这张令无数女子心悸的面庞,却令她避如蛇蝎?

薄唇微翘,浓浓的兴味点亮黑眸。

清晨,侯雨佩身边的婢女匆匆来到孟府。

摘掉面具重新恢复容貌的飞茗,让人在门外静候,伺候孟慕晴起身后,才把这事说了。

“我家小姐说,若是五皇子得空,想请他一道,为昨日惹五皇子不快道歉。”

单独相邀,高尘多半会拒绝,可若有孟慕晴同去,兴许他会同意。

侯雨佩仅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派来婢女询问。

孟慕晴拿不准高尘的意思,只得说尽力而为。

若能帮上侯姐姐,她是愿意的。

奈何,高尘一听游湖一事乃侯府千金提起,竟给拒绝了。

孟慕晴又不能把人绑去,吃过午膳,便带着飞茗和悠悠赴侯雨佩之约。

一搜精美的画舫停靠在河岸,岸上碧草青青,明媚阳光下,河面儿透着粼粼波光。

船舱里,有悦耳的琴音传出,曲子婉约动听,透着丝丝缠绵。

这曲名为长相思,乃是表露心迹之曲。

侯姐姐她,很想见着五皇子吧。

孟慕晴自责地轻咬住唇瓣,缓步踏上甲板。

丝绸软垫上,抚琴的女子惊喜地扭头看来,却只见孟慕晴一人,未曾见到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

眸光顿时暗了,他终是不肯来吗?

“嘶!”指尖被琴弦割破,一滴殷虹的血珠冒了出来。

“侯姐姐。”孟慕晴脸色微变,忙上前去,以娟帕替她包扎伤口,“怎的这般不小心?”

“不碍事的。”这点伤,怎比得她心上之伤?

侯雨佩难掩失望,情绪甚是低迷。

“五皇子他素来不近女色,怕是对侯姐姐的心意不知。”孟慕晴好言劝道,这话连她自个儿也没多少底气。

五皇子早已成年,虽听闻府中并无妾侍,但对男女之情,又岂会毫无所知?

可这些话,她是万不能当着侯雨佩的面儿说的,那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

“你说得有理。”侯雨佩真将这话放在了心上,自欺欺人地想着,许是五皇子不暗情事,方才不知她的情意,“晴妹妹,你定要帮我!”

侯雨佩反手握住孟慕晴的手腕,期盼的目光紧盯着她。

孟慕晴唇瓣微动,五皇子是个良人,但他将来的下场……

不,孟家有她在,绝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也许这一世的结局,不会同前世一样!

“好,我帮你。”若能促成这段姻缘,圆了侯姐姐的梦,也是一桩幸事。

回府时,侯雨佩也跟着一并来了孟府,却听下人说,五皇子下午便离府了,至于去了何方,府中家仆无人知晓。

“他走了多久?”侯雨佩急声追问。

好不容易才见到他,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方能再见!

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约莫有一个时辰。”家仆战战兢兢地说道。

“是哪方?”侯雨佩再三追问,而后,竟朝着家仆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侯姐姐!”孟慕晴惊呼一声,不太放心她独自追人,愣怔后,忙提着裙摆跟在后边。

穿过孟府外的清幽石路,再绕过条巷子,便是热闹的主道。

侯雨佩跑得极快,孟慕晴没过多久,便把人给跟丢了。

瞧着街上人山人海的盛况,哪还有她的影踪?就连她的随从,也一并不见了。

“飞茗,你往城门那方去寻,悠悠,你往这边。”孟慕晴缓了口气后,决定兵分三路寻人。

街头摊贩颇多,一些干完活的伙计,正急匆匆往家里赶。

拥挤的人潮中,孟慕晴艰难前行,扬长脖子朝四下张望,身躯被路人撞得踉跄。

“她究竟跑哪儿去了?”孟慕晴找遍整条街,也没见着侯雨佩的人影。

大约一刻钟后,飞茗才从城门处回来,在街头与孟慕晴汇合,听她说,侯雨佩确是去了城门,询问守城的士兵,是否有瞧见五皇子出城,却被告知不曾见到,找不着人,便失望的回侯府去了。

得知人平安无事,孟慕晴长松口气。

侯姐姐身份尊贵,难保不会有歹人对她不利,眼下看来,仅是一场虚惊。

不过……

秀眉拢紧,五皇子没出城,难道还在这城中?

“孟姑娘。”正当孟慕晴深思时,身后,有熟悉的声音飘来。

这人她自是认得,是雅懿身边的女子,曾在望春阁有过一面之缘。

黑色劲装裹身的女子,容貌绝美,却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凉之气,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女子以身体挡住飞茗的视野,指了指旁侧矗立的明月酒楼,二楼厢房的木窗敞开着,男子背窗而站。

他怎会出现在此?

孟慕晴很是惊讶,往常此人多现身于望春阁中,这儿与望春阁隔着两条街,他身上还带着伤,怎能到处乱走?不怕伤势加重吗?

正所谓关心则乱,孟慕晴忽略了雅懿受伤早已是四日前。

“飞茗,我想吃逐风楼的闷墩坡肉,你帮我去说一声,让楼里的厨子做好以后,送到府上加餐。”孟慕晴寻了个理由将飞茗支开,待人走了以后,才跟着女子踏进酒楼。

顺着木梯上至二楼,那屋的门紧闭着,女子敲了敲门,恭敬地请她进屋去,而自己则如门神般守在外边。

刚进屋,眼前黑影忽闪,肩部被人用力摁住。

“嘶!”细碎的疼惹得孟慕晴倒抽一口凉气。

耳畔响起的,是雅懿喑哑且富有磁性的声线:“现在知道疼?方才在街上横冲直撞,怎没见你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