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在墓碑不远处,静静的站着几人,还有几魂。

    元岸叹了口气,看向站在孟婆一身边的花弦公主的魂魄。

    花弦走到墓碑前,捡起方才皇帝放下的白色花束,放在唇边嗅了嗅,又放回原处。然后看着墓碑,停顿片刻,纤长手指从上面的字迹轻轻滑过。

    “孟姑娘。”花弦回头,看着孟婆一,轻轻笑道,“谢谢你,我都想起来了。”

    直到重新过了一遍,方才想起来一切,然而经历这些,她此时却笑的如此云淡风轻,饶是旁边几人皆见识过人,此时也颇有些于心不忍。

    “阿弥陀佛!”因缘道了一声佛号。

    花弦又道:“当初因恨而忘,而今看了这么多,忽然也就释然了。”

    不恨,也不再执着。

    “孟姑娘,谢谢你,在现世的那段时日,很美好,我很开心!”花弦说着,身影慢慢淡去。

    孟婆一轻抿着唇,低哑清透的嗓音缓缓说道:

    “愿往生,无病无灾!喜乐相随!”

    “谢谢!”

    低不可闻的声音渐渐散去,那一抹浅黄的身影终于彻底消散,一抹蓝色的丝线飘飘而来,落在孟婆一手指上。

    “这……”元岸有些不解的看向孟婆一。

    孟婆一道:“执念散了,便无需再渡。”她走到季汇面前,把那根蓝色丝线递给他,说道,“这个魂境,不单是花弦的执念,也是宋公子的。”

    “多谢孟姑娘!”季汇伸手接过,小心放好。

    魂已渡,魂境消失,几人回到现世,而此时的九玄宗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因缘递给孟婆一一粒黑色丸子,说道:“此物难得,还是留着的好。”

    然后转向季汇微微点了点头,便自行离开。

    “孟小姐!季当家!”听闻几人到来,华齐荣匆匆茫茫的赶来,来不及客套便转向孟婆一道,“孟小姐,可否劳烦你移驾去看看小女?”

    孟婆一皱了皱眉,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冷声道:“华姑娘动过阵法?”

    华齐荣闻言,更是佩服不已的看向孟婆一,有些惭愧的点头道:“是。”

    想起那日自己还说要帮忙护阵,结果便出了这事。而人家术法高深,显然是不需要自己帮忙的,那日答应,想来不过是给个面子懒得拒绝而已。

    虽然堂堂九玄宗被人如此下了面子,不过看着那张和开山祖师相似的面容,华齐荣就觉得很释然,既然和子桑宗主这么像,厉害些也是正常的嘛。

    孟婆一道:“既是如此,便无甚大碍!”

    华齐荣闻言,方才放下心来。

    季汇道:“华宗主自忙,季某先去看看表弟情况如何。”

    “对对,季当家见谅,是本宗疏忽了。”华齐荣忙让人前来带季汇前往宋炎昏睡之处。

    等到季汇离开,躺在阵法里的元岸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待看见孟婆一时,立即笑眯眯的唤了一声:“小姨婆!”

    孟婆一见他翻身坐在床上,笑眯眯的抬头看着自己,像个乖顺的大狗似的,不知怎么的,竟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短短的头发一下。

    元岸一怔,很快又笑得更是欢喜,那模样简直恨不能直接伸头在孟婆一手心里蹭一蹭,身后仿佛多长了一条摇啊摇的大尾巴。

    孟婆一收回手,对自己方才的动作颇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一次醒来的元岸,更粘人了一些。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果然不是幻觉,将近一米九的元岸整天跟个大狼狗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华轻轻昏迷多日,看似情况严重,不过对于摆阵的孟婆一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华轻轻醒来之后,在华齐荣的连声道谢中,却对着孟婆一恶狠狠地道:“你居然害我?”

    孟婆一连瞥她一眼都欠奉,直接转身离开。

    “胡说什么?”华齐荣转身呵斥道,“你自己胡乱创阵,怪得了谁?还不快谢过孟小姐。”

    “要不是她弄出这么一个阵来,我能睡这么久吗……”说着说着,忽然消了音,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跟在孟婆一身后的元岸,忙不迭的起身拦住人道,“元岸,是你是不是?我都已经知道了,之前那个凶巴巴的不是你,不然你一定不会那样对我的是不是?”

    至少她心目中的元岸应该温文尔雅,肯定不会对女人横眉冷对的。

    元岸瞥她一眼,而后转身跟着孟婆一离开。

    华轻轻之前本就是为了接近元岸的身体方才冒险创阵,此时怎愿意轻易放过,忙又上前拦住,满眼喜悦的道:

    “盟主我知道你是谁的,我喜欢你好久了,我是九玄宗宗主女儿华轻轻,你……”

    元岸直接忽略她,脚步未停。

    华轻轻依旧不放过,快走几步委委屈屈眼泪汪汪的指着孟婆一道:“你别被这个女人欺骗了,她可是……”

    一直忽视她的元岸忽然伸出两指捏住她指向孟婆一的手指甩到一旁,而后颇有些嫌弃的随手捡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冷笑道:“若再不滚,我不建议帮个忙!”

    “你……我……”华轻轻被他身上的戾气吓得后退一步,待反应过来还想追上去时,华齐荣恼羞成怒的上前拦住,怒道:

    “下去,还嫌丢人不够!”

    “爸——”华轻轻本就刚从昏迷中醒来,此时几番打击之下,气的剁了剁脚,恨恨的转身离去。

    季汇进屋的时候,宋炎刚好醒来。

    就那样静静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装饰豪华的天花板,眸子里的情绪从绝望到茫然再到什么也没有。

    季汇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靠着椅背看着他。

    宋炎通红着眼眶,眼泪忽然决堤了一般,滑落进枕头里。

    季汇叹了口气,说道:“阿炎。”

    “哥。”宋炎忽然失声痛哭出来,“我失去她了,再一次失去她了。”

    “我知道。”季汇点头,“我都看见了。”

    宋炎捂住眼,任由两辈子的泪水撕心裂肺一般一次流个够。

    季汇静静的看着,直到他终于停下,方才起身,把手里的丝线递给他。

    “这是……她留下的吗?”宋炎颤抖着双手接过,放在唇边一遍遍的轻吻着,“花弦,我的花弦啊!”

    季汇问道:“接下来,和我回去吗?”

    宋炎不答,忽然抬起头,似哭死笑的开口道:“哥,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知道那样的过程是再伤害她一次,也是让自己再清醒着煎熬一遍,可是还是高兴的,至少……至少还能再看看她。”

    季汇拍拍他的肩,叹气道:“阿炎,花弦公主已经放下,执念已散,无恨往生。”

    “无恨吗?”宋炎喃喃,“她还是那样,除了自己,对别人一如既往的,连恨都学不来”

    古刹青灯,禅音缭绕。

    宋炎剃了头,着了僧衣,敲着木鱼,轻声念着:“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因缘盘膝坐在蒲团上,十指翻飞的在电脑上敲打着,宝相庄严、神情肃穆,只电脑里偶尔传来“杀一下、再杀一下”的声音颇有些与环境不符。

    季汇坐在电脑桌对面的另一个蒲团上,放下茶杯,“叮”的一声极轻的响动让因缘从屏幕里抬起头,问道:“再去给季施主添一杯茶?”

    “不,不用了。”季汇揉揉已经灌下三杯茶水的肚子,笑问道,“可以问问你是在做什么吗?”

    “打战场。”因缘道。

    “哦,游戏?”

    因缘点头,“一款景致颇好的古风游戏。”

    “这样。”季汇看着屏幕上蹦跳着的小和尚,又问道,“大师介意告知季某区服吗?”

    “你也要玩?”因缘刚好结束一次战场,便放下鼠标抬起清清冷冷的一双眸子问他。

    季汇揉揉眉心,笑道:“看起来颇不错。”

    回去的路上,元岸把车里的空调调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拿过一瓶孟婆一常饮的水放在她手边,方才道:

    “小姨婆,你困了吗?”

    孟婆一摇头,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元岸想了想,问道:“花弦公主是转世去了吗?”

    “或许吧!”孟婆一道,“那便是碧落黄泉的另一个故事了。”

    说完见元岸不再开口,便开口道:“元岸,你是在害怕什么?”

    “我……”元岸顿了顿,问道,“小姨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执着?你也有吗?”

    她的淡然从容让他害怕,若是无欲无求,什么惦念都没有,那么,会不会也就随时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

    元岸凝气屏息着等待孟婆一的回答,好半响,直到他都开始后悔自己是否冒失时,忽然听见孟婆一道:

    “有的,我要找一个人。”

    元岸闻言,忽略心里一些莫名的不适,只觉松了口气,却也没勇气再询问下去。

    在元岸看不见的地方,孟婆一看向他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些许复杂。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却也没有继续开口述说:

    她要找的那个人,诅咒她不老不死的活着,又诅咒她……死后灰飞烟灭。

    她即将死去,没有来生。

    而那个时候,元岸也应该自由了。

    回到住处,才打开门,就觉得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孟婆一拉着元岸退后一步,看清屋里情形,皱眉道:“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