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第二天是爷爷的头七,子惜让朱鸿送她回了顾家。

    以前的顾家,本来就剩一副空架子,现如今没了顾氏的庇护,顾宅真的只是一座处处透着颓废的老宅而已。

    自从爷爷去世,顾家的门庭,越来越冷了。

    推门进去,地上的落叶都铺了一层,子惜心中有些愧疚。

    这里怎么说,也都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拥有着她许多的回忆和童年。爷爷生平的希望就是把顾家的生意做大,把顾家发扬光大。如果看见今天的顾家,一定会很难过……

    厅内,设了一张四方桌,桌面铺着一张黑色的桌布,上面放着爷爷的黑白照片,以及一些水果和贡品,两根白色的蜡烛散发着盈盈的微光。屋子里窗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刺激的子惜一阵反胃。

    顾安然和顾若并排坐在沙发上,张伯迎过来,对着子惜恭敬的行了个礼,“大小姐。”

    “张伯。”子惜点点头,看着张伯憔悴的脸和花白的头发,心里头难受的紧。

    “姐姐。”顾若站了起来,一双眼泛着光看着子惜,眼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顾安然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即便将视线移开,似乎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没办法忍受。

    可是子惜却觉得,顾安然更真实,相比之下,顾若就显得假了。

    子惜站在四方桌前,给爷爷上了三炷香,磕了头。

    “大小姐。”张伯泡上一杯茶,眼角也有泪花闪烁。

    子惜在沙发坐定,“张伯今年也有七十岁了,也该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他跟了爷爷一辈子,看着子惜长大,是除了爷爷以外,子惜最亲的人。在子惜的心目中,张伯也是她的长辈,她最敬爱的爷爷。

    如今爷爷没了,他留下来也是触景生情,老人家吃了一辈子的苦,是时候送他回去了。

    张伯眼角含泪,“谢谢大小姐。本来也打算等老爷子头七过了,就离开的。”

    说着,眼角便又湿了。

    张伯抬手擦了擦,“我去后院看看。”

    客厅里有片刻的安静。

    “姐姐,我给你剥个橘子。”顾若伸手拿了橘子剥。

    “不用了。”子惜淡淡打断她,“我怕上火。”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顾若放下橘子,又去拿苹果。

    “不用了,我不吃。”

    “……”顾若垂下眸子,神情带着几分沮丧。

    顾安然心疼的看着她,“若若,到爸爸这边来。”

    “不,我要跟姐姐坐一起。”顾若说着,又往子惜这边挪了一点,胳膊碰到了子惜的胳膊,又惊吓似的赶紧缩回来。整个都是一幅怕子惜怕极了的样子。

    顾安然看见顾若这个样子,气的脸色很不好,舍不得吼顾若,就冲子惜冷眉相对,“若若从小被我和她母亲惯到大,虽然我们没给过她多优质的生活,但是却从来没给她气受。子惜,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

    子惜觉得好笑,嘴角便扬了扬,语调漫不经心,“是啊,她是你的心头宝,我和我母亲不过是路边的一根杂草,被你狠狠踩过之后也不会多看一眼的杂草。”

    顾安然:“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我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但是也有一种人,让我连直来直去都不愿意。因为不配!”

    这话一下点着了顾安然心里的火,他本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蹭的一下站起来,瞪着子惜,“你再说一遍?”

    子惜也跟着站起身,或许是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吧,目光与之平视,“我想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难道顾先生还没有听明白,需要我重述?”

    “你……”顾安然气急,指着子惜,面色满一副痛心疾首,“这就是你对你父亲说话的态度?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子惜的心里,“顾先生,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讽刺吗?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抛妻弃女不管我,你觉得我能有多好的家教?”

    “你……”顾安然双眼瞪的如铜铃,胸口气息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气氛僵持不下,顾若站了起来,“爸,姐姐,你们别吵了,好不好?”

    顾安然看着顾若泪意盈盈的眸子,晦气的转过头去,话却是对着子惜说的,“你妹妹还总想着,怎么让我们之间的感情增进,现在看来,在你眼中,我们根本不值什么。”

    子惜是真真想笑。

    顾安然说这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她要是真的不在意什么,会多管闲事的去黑市捞他们?

    她要是真的心冷如石,会把顾家的宅子留给他们?

    有句话说的好,人总是有一个坏习惯——总是记得别人的种种不好,却记不得别人的好。

    像顾安然这样的,不就是对子惜的好视而不见的那种人吗?

    幸好……幸好她从未在他身上奢求过什么。

    “看来我跟顾先生八字相冲,话说不到两三句,肯定是要翻脸的。”子惜将那些绝情又伤人的话咽了回去,朝爷爷的灵桌看了一眼,“今天是爷爷的头七,我不希望他老人家不开心。既然顾先生不喜欢我,我就去外面呆着吧。”

    说完,不等顾安然和顾若说什么,子惜已经转身走出门外。

    张伯在院子里扫落叶,他佝偻着腰,七十岁的年纪再怎么,都有些苍老了。

    子惜走了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竹扫帚,“张伯,我来吧。您去边上歇会。”

    张伯没跟她客气,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子惜用扫帚扫庭院里的落叶。

    沙沙沙沙……

    扫帚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没一会,子惜就扫完了。

    她累的有点微微出汗,身上也不那么冷了,拖着扫把,在张伯身边坐下来。

    “大小姐长大了,”张伯看着她,满脸感慨,眼睛里装着心疼,用手比划着,“我还记得当初刚来顾家那会,子惜才长这么高。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咱们惜惜都长这么大了。”

    子惜笑笑,“张伯也变了。”

    胡子和头发都花白了,脸上也爬上了皱纹,总是和蔼的眼睛里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一切都在变。

    纵然她多么的怀念过去,始终都回不去了。

    子惜鼻尖泛酸,眼泪没防备的掉下来。

    “对不起。”她赶紧低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掉了眼泪,平复情绪。

    张伯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叹了口气:“惜惜长大了,以后的路,要一个人走了,你准备好了吗?”

    “嗯。”子惜点点头,“您放心吧张伯,顾氏有战先生在后面撑着,倒不了。我也会努力的,把顾氏做大,将来总有一天能跟战先生谈筹码。”

    提起战庭聿,张伯眼中多了一丝隐忧,“姑爷他对你,可还好?”

    “嗯,挺好的。”

    子惜没有说谎,这一段时间战庭聿的变化,显而易见的。

    战庭聿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那就好。”张伯垂下眸子,似乎陷入了什么沉思。

    子惜也想着自己的心事,庭院里变得安静下来。

    按照寒城头七的祭奠方法,子惜必须留下来过夜。

    张伯亲自给她收拾了房间,子惜靠在窗边,隔着玻璃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却没有一点点的睡意。

    她脑子里闪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想的多了,却又角儿心里空落落的,到头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眼看着指针慢慢的转到了十二点,子惜房门口忽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响动。

    隔着门底下细小的缝隙,隐约看见一道光影掠过,仿佛有人从门口经过。

    是谁呢?

    按照祭奠的礼俗,家里人不过十二点都不能出房门,顾安然知道,应该也跟顾若打了招呼。张伯一把年纪,就更清楚了。

    难道是家里新来的那个佣人?

    但晚饭都是她准备的,顾安然应该也已跟她打过招呼了才对。

    子惜正想着,门口又是光影掠过。

    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影子显得很诡异。

    可子惜从来不信这些,她断定有人在门外走动,看着钟点快过十二点了,悄悄的穿了鞋,下了床。

    因为要陪着她,朱鸿也留下了,就住在她隔壁的房间,方便保护她。

    所以她不怕!

    朱鸿的身手她是见过的,要真有什么,她喊一嗓子他就出来了。

    子惜刚走到门口,敲门声就响了。

    那阵敲门声很低,也很轻,只敲了两下,就停了。

    子惜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心像是卡在了嗓子眼,她是不怕,可是此刻却犹豫了。

    到底要不要开门?

    方便祭奠,家里的灯闸都关了。门内门外,此刻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只有细碎月光从窗口洒进来。

    子惜犹豫了两秒,看着时间过了十二点,伸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她没急着开门,而是在等,等门口那人再敲门,她立刻就伸手拧开门把手。

    势必要把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人给揪出来!

    她心中肯定,大半夜的想装神弄鬼吓唬她的人,多半跟顾安然脱不了干系!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敲门声又响了,子惜一把拉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