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可能觉得用神佛的名字做村名，有点奇葩吧。

领头人并没有带着我们进村，而是抬着轿子，绕着村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农田旁边。

这片农田没什么异常，庄稼长得很茂盛。如果一定要指出有什么特别来的话，那就是在农田深处，有高高低低的坟包。这是一片祖坟。大概就是观音村的祖坟了吧。

“一会看我的手势，我只要一举手，你们就一拥而上，把那臭道士给抓了，听到没有？”领头人问了一声。

“听到了。”众鬼齐声回答，声音中隐隐有一丝兴奋，看来有生之年能够跟着鬼娘娘在捉一次修行人，也是不错的体验了。

“散开吧。”领头人挥了挥手，那些鬼魂就藏在了祖坟周围。

我原本打算跟着他们一块藏起来的，但是领头人却把我拦住了：“你跟着我，进村抓人。”

我愣住了，过了几秒钟才幽幽的问：“为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我在心中已经自己得出来了很多个答案。比如鬼新娘点名要我跟着，又或者我地位特殊，不应该和那些孤魂野鬼混在一块……

结果领头人什么都没说，甚至看都没有看我，直接就走了。

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我被他噎在哪里，站在地上愣了好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嘀咕一声说：“这些鬼魂，太不讲礼貌了。”

“唉，或许这就是鬼娘娘日渐衰落的原因吧。”我情不自禁，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

别看领头人总是假装聋子，故意听不到我说话。可是我提到鬼娘娘的时候，他的耳朵就变得格外好使：“你刚才说什么？鬼娘娘衰落的原因？”

“嗯，换句话说，我知道你无法振兴鬼娘娘的原因。”我盯着他，两眼使劲在他的脸上找线索，不停的分析他的表情。

领头人脸上额肌肉不停的抽搐，看起来很激动，同时也像是要发火了。我弄不清他的真是心情，也不敢再乱说了。这让我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刚才的话会不会激怒他。

过了几秒钟，领头人长舒了一口气：“告诉我，为什么？”

我也松了口气，看来在领头人眼里，振兴鬼娘娘是最重要的事。

“鬼娘娘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名气，也不是钱，同样也不是实力。她老人家纵横江湖，一直到现在，已经是妖魔中神仙一样的人物了，谁没听说过她的名字？所以名气不算什么。至于钱，嘿嘿，看老哥你一掷千金的架势，也不像是个缺钱的。而实力呢？我不知道鬼娘娘的实力，你和那位老尼姑，也算是高手了。如果不在鬼娘娘手下做事，自己想要占山为王的话，也能拉起来一大票人。”

“那你说，我缺的是什么？”领头人一脸好奇，同时又有点紧张，好像一个等待老师公布正确答案的小学生。

“你缺的是人。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听说过没有？鬼娘娘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个了，就算你们身手再好，那又有什么用？声势起不来，照样显得没落，办起事来也不方便。有时候，面对强敌的时候，自己的身手固然重要，可是一旦落败，能有无数帮手前来支援，没准也可以扭转乾坤。”

“有道理。”领头人诚恳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叹了口气：“你说的道理其实我也知道，所以我才在娘娘每次出巡之前带上大量的纸钱，一路招兵买马，可是……唉，事情做完之后，大家也就散掉了，回到鬼娘娘庙，仍然只剩下我一个。”

想不到领头人冷酷起来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旦和人说起烦心事，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真想拎过两瓶啤酒来，再摆上一盘花生米，和他边吃边聊。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热心的开导领头人：“你既然已经把人雇过来了，为什么不留下他们，要把他们遣散呢？”

“我也想留住他们，但是留不住。”领头人无奈的说：“这些鬼魂，都是没有修行过的，只是心愿未了，所以能在世上呆一段时间。三五天一到，照样会消散掉。这是天地间的规则，我怎么可能违背？还有一些小妖，他们倒不会魂飞魄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不大喜欢呆在鬼娘娘身边。”

“他们不是不想呆在鬼娘娘身边，而是不想呆在你身边。”我很不客气的来了一句。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领头人的脸色变了变。

“你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就算他们有投靠鬼娘娘的意思，谁有敢跟你说？说了之后，你铁定训斥人家两句。谁愿意拿热脸贴冷屁股？你得学庙里的弥勒佛，整天笑口常开，一团和气。这样才能笼络人心，哪怕你冷酷无情，哪怕你对小妖不屑一顾，也要深深地藏在心里。”

领头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有些疑惑的说：“你让我整天嘻嘻哈哈的？那还有什么威严？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不狠一点，根本镇不住这些小鬼。”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领头人，心想，这里面的道理在人间连小孩都懂，他活了几千年，怎么就想不清楚呢？于是我挠了挠头，耐着性子解释说：“这就要靠你来把握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让他们觉得跟着你有前途，他们当然就不会走了。平时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客客气气，他们当然拥戴你，一旦他们犯了错，你就心狠手辣，他们当然怕你。可是等惩罚完了之后，你依然要做一个和气可亲的好大哥。这样一来，他们畏惧之余，就会生出一丝尊敬，真正把你当成他们的亲人了。”

领头人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开始思索，看样子他还在消化我的话，所以并没有马上认同。

过了好一会，领头人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这个提议确实不错，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就是我们鬼娘娘庙的恩人。”紧接着，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果然有点不同，怪不得鬼娘娘只剩下一丝怨气，仍然对你念念不忘。”

我哭笑不得，心想：这是哪跟哪啊，这种道理，随便从大街上拉一个人来都知道好吗？

不过我也没有说破，不然的话，就显得我没有那么聪明了，也显得领头人太笨。我哈哈笑了一声：“所以，你还板着脸吗？别人和你说话，你会假装听不见吗？”

领头人摇了摇头：“我已经习惯板着脸了，一时三刻改不过来，但是我会努力的。至于你和我说话，好吧，无论多么蠢的话，我都耐着性子和你聊两句。”

我听得满头黑线，闹了半天，领头人不愿意搭理我，是觉得我的话太蠢？

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教育的领头人肯和我交流了，于是咳嗽了两声说：“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们抓修行人吧？”

“嗯？难道你还想走不成？”领头人一脸奇怪的看着我。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意思？还不许我走了？”

“你当然不能走了，你是鬼娘娘亲自选中的人，别人能走，你不能走。你得跟着我们住在鬼娘娘庙，为鬼娘娘的复活出一把力。等她老人家复活了，闹清楚你和她的关系，到时候由她决定你的去留。”

“那……从鬼娘娘魂飞魄散到今天，过去多久了？”

“嗯……几千年了。”

我从地上跳起来：“你和尼姑折腾了几千年，都没能让她活过来。我还要陪你们等下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活的了那么久吗？”

“嘿嘿，老弟，你不等着鬼娘娘复活，就会活得久了吗？人生苦短，反正只有一百来年，用到哪里不行？用到鬼娘娘身上，一点都不亏。”

我心想：整天住在破庙里面，和一群小鬼打交道，怎么可能不亏？不过看领头人态度坚决，完全没有把我放走的意思，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暗地里思考怎么才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

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领头人已经带着轿子走到观音村了。我们走过一条有一条巷子，始终没有停下来，而这村子也大的出奇，前面看不到尽头。

如果不是周围的房屋不同，我甚至怀疑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我看了一眼轿子，叹了口气，对领头人说：“轿子里的鬼新娘，你打算怎么办？”

领头人想了想说：“按照我们的习惯。鬼新娘都是由未婚的少女暂代的。事情办完之后，就会把她送回去。但是这一次，恐怕要有点改变了。”

我心里一惊：“什么改变？”

“以前的鬼新娘，完全是提线木偶。我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虽然有鬼娘娘的怨念加持，但是也没显得多么神圣。但是这一次不同了，鬼新娘居然开口说话了。或许……这具肉身很契合鬼娘娘，所以我们打算留下她，以这具肉身做容器，慢慢地为鬼娘娘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