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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咙被捏住,任凭我如何努力,再也没有一丝空气进到肺里面,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像是一面战鼓,一面乱了鼓点,慌里慌张的鼓。

血液被泵到头顶,额头上青筋乱蹦,可是没有用,没有氧气供应,我的耳朵嗡嗡乱响,视线也有点模糊。

“难道我真是废柴?”在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悲哀的念头:“当人的时候,被鬼耍的团团转,现在做了鬼,又被人欺负?”

等等?以前那些鬼是怎么欺负我的?像是有一道闪电在我脑海中划过,忽然间我心里有了个主意。

我拼尽全力张开嘴,向黄毛身上吐了一口气。

我本来就无法呼吸了,吐出这口气之后,大脑一片空白,和死掉没什么区别了。

鬼的气息阴冷,像是一把冰冻的刀,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坚持住的。黄毛不是一般人,可是他没料到我会有这一手。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捂着脸倒退了四五步。

我的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完全是无意识的求生动作。过了几秒钟,我才慢慢地缓过来了。抬头一看,黄毛又向我冲过来了。

“站住,不然我喊了啊。”我的声音弱得要命,实际上,我那还有力气喊人?勉强威胁了黄毛一句之后,就又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了。

黄毛却怕了我,果然不敢再向前了,他甚至冲我尴尬的笑了笑,低声下气的说:“兄弟,只要你不叫人,我肯定不会再伤害你啊。咱们无冤无仇的,何必闹成这样呢,你说是不是?”

我根本不听他的鬼话,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脚。只要他走到我五步之内,我就会叫出来。

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我知道外面的人不好惹,可是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那些人知道黄毛就在三楼,所以抬着轿子转来转去,没有离开。我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溜达来,溜达去。而黄毛被这声音折磨的大汗淋漓,根本不敢离开病房。

“怎么回事?”我指了指外面。

“这个……”黄毛有点犹豫。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他们是抓你的。你还藏着掖着的干什么?还想骗我吗?”我不屑的看了看他。

“你说的倒也对。事情都这样了,我还瞒着也没什么用,反正咱们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了,就聊聊天吧。”黄毛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然后在病房里溜达了一圈。当然,他没敢靠我太近,也是担心把我惹毛了,一旦嚷嚷起来,把外面那些人给招来。

“兄弟,你知道鬼新娘吗?”黄毛忽然问我。

“什么东西?鬼新娘?”我愣了一下:“你说的是冥婚?”

黄毛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很显然我没有答对。这个表情让我很不爽,因为他那副样子,好像我连一个常识都不知道一样,这可真够侮辱人的。

“咳咳,兄弟,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黄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冲我摆了摆手,接着说:“我看你也是修行人,以为你知道,没想到你没有听说过。”

“这个鬼新娘……怎么说呢?她第一次出现,是在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前,那就没有人知道了。她最初的来历,几乎就是一个传说,在妖鬼和修行人之间广为流传。”

我静静地坐在地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那时候,死去的人被称为鬼,修行得道的兽与禽被称为妖。而妖和鬼,在普通人眼里就是邪恶的象征。”黄毛的声音幽幽的,因为刻意压低了嗓子,也听不出来是悲是喜。

而我坐在旁边有点不以为然:何必动辄上千年呢?即使是现在,妖鬼不也是邪恶的象征吗?

“兄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千百年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不仅世间人认为妖鬼是邪恶的象征,就连妖鬼自己也这么认为。它们中的一部分很自卑,就躲到深山老林当中,刻苦修行,直到寿终正寝,坐化与荒山野岭,都不会到人间来。但是又有一部分,它们干脆破罐破摔,欺男霸女,打家劫舍。反正我是坏蛋,那就干点坏蛋的事吧。”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修行人,想必见过现在的妖鬼。它们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甚至自称为假仙。假仙虽然不是真仙,但也占了一个仙字,可见那口气该该有多大了。”

“唉,鬼新娘出现的时间,就是几千年前,它们可没有赶上好时候。那时候可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修行人敢拿它们开刀。普通老百姓人多势众的时候,也敢凑上来打两下。甚至它们自己,也藏头露尾,不敢招惹别人。”

“也不知道哪天晚上,有两夫妻正在办婚事。这一男一女都是新娘子,所请的宾客也都是山精鬼怪,总之没有一个好人。结果婚礼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这两夫妻也没多想,就让人把门打开了,谁知道门外站着一个小道士,说口渴了,想要讨口水喝。这小道士说完之后,忽然发现站着满院子妖魔鬼怪,这可不得了了,一把就拽出了桃木剑……”

“就一个小道士?面对着满院子妖魔,还敢拿出剑来?”我听得有点不可思议,瞪着黄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不仅如此,满院子妖魔谁也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小道士拿一把铁锁,开始挨个拿人。”

“没有人反抗?”好奇的问。

“唉,没有一个敢反抗。倒是跪在地上哀求。其实这小道士的本领并不怎么高强,只不过,得罪了他一个,就等于得罪了所有修行人。到时候,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而且不仅自己被杀,亲戚朋友都逃脱不掉。”

“当时新郎官站出来了,说这里是他的地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抓走,愿意跟小道士走,只求放了别人。如果他不肯的话,就算豁出命去,也得反抗一次了。”

“小道士权衡了一番,觉得自己抓这么多妖怪,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人多了就会乱,万一路上他们给跑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倒不如先抓了这一个,至于剩下那些,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等等。”我打断黄毛:“他们为什么不杀了小道士灭口?小道士一死,谁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没人敢杀,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标记,叫什么追……追……”

“追魂!”

“没错,是追魂。任何一个修行人一死,追魂的标记就会落在凶手身上。追追魂之后,就是索命,凡是杀了修行人,无论怎么样都会被揪出来。”

“所以,新郎官就这样被带走了?”

“不仅是新郎官,新娘子也被带走了。那小道士说了,你们夫妻两个既然已经拜了天地,那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个人了。带走新郎官,留下新娘子,不合适,不如一块带走。”

“新娘子倒也爽快,说自己男人被带走了,自己留下守活寡也没意思。跟着小道士走了吧,将来是被关一辈子,还是被杀了,都没有怨言,反正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了,也没什么遗憾。”

“当天晚上,那些宾客真是感慨万千。感慨这对夫妇讲义气,为了救大家自己站出来。还感慨这对夫妻情根深种,令人佩服。感慨完了之后,这些人就散了,马不停蹄的藏到深山老林中,再也不肯出来了,生怕再被修行人撞见。”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那些妖魔会在余生中把那对夫妻当做一件往事,或者当做一个故事,讲给自己的子孙。最后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谁知道,后来事情渐渐地不对了。修行人忽然大举出动,围剿那些妖魔鬼怪。以往妖魔鬼怪往深山里面一钻,修行人也就懒得再管了。养寇自重嘛,如果世上没有妖魔了,那些老百姓谁还会敬重修行人?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穷追不舍,一副要把妖魔通通杀光的样子。”

“大家惴惴不安了很久,每天过得胆战心惊,不知道屠刀什么时候会举到自己头上。直到有一天,修行人忽然停下来了。好像忘了降妖除魔的事了。那些妖魔后来盘算了一下,发现在这次大扫荡中,死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曾将参加过那对夫妻的婚宴。”

“嗯?这是为什么?”我奇怪的说:“难道那小道士抓了那对夫妻还不甘心,要把其余的人也杀了?”

“应该不是那小道士干的。”黄毛叹了口气:“修行人抓妖怪,从来没那么认真过,根本不是认真,简直是带着仇恨去的。后来大家打探了一下,才知道那小道士已经死了。而且是在押送那对新人回去的路上死的。”

“啊?那对新人杀了小道士?”我震惊的看着黄毛:“他们怎么忽然有这么大胆量了?”

“嘘,你小点声。”黄毛谨慎的贴到房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小声说:“是不是那对新人杀的,已经没人知道了。他们两个都失踪了。不过这种事,大家都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