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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飘到了我头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脸的戏虐。

我开始的时候是担心他对我不利,但是现在,已经变成恼火了。

虽然这家伙已经在世界上存在了五百年,但是看模样仍然是一个小孩。被这样的小孩嘲讽了,那我也太没面子了。

我提着断剑猛地向上一跳,差点削断小孩的大腿。他显然也吓了一跳,慌乱的远离了我。

我长舒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的说:“你是不是要害我?”

“我害你什么了?”小男孩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问我,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面熟。

“你是怎么活了五百岁的?是不是靠偷活人的寿命?刚才你是不是在带着我在坟地里转圈?”我警惕的看着他。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看我像是能活五百岁的样子吗?”小男孩翻了翻白眼:“你还跟着我走吗?”

“咱们向相反的方向走吧,我可不想被你给坑了。”我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我得跟着你。”小孩缠上我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我气的咬牙切齿,可是对方在半空中飘着,我又没办法那他怎么样。

忽然,小孩惊呼了一声:“糟了。”

紧接着,天地间忽然闪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隆隆的巨响。打雷了。

这个地方的天气变换很快,打雷之后,马上就是瓢泼大雨。小男孩似乎很害怕打雷,拼命地向一棵老树飞过去,可是还没等他赶到树下,就惊呼一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了。

不远不近,摔在我五步之内。

我提着断剑走过去,却没有发现小男孩的踪影,反而看到了一盏摔瘪了的灯笼。

我咦了一声,把灯笼提起来看了看,借着时不时出现的闪电,我发现这灯笼很像是老妖给我的那一盏。

“嗯?难道说,刚才的小孩,其实就是老妖给我的灯笼?”

我正在沉思,忽然大雨中出现了两束灯光。是一辆汽车,正在大雨中驶过来,原来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找到了一条公路。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活人了,我狂喜的奔跑过去,然后挥舞着手站在马路中央。

因为下雨的缘故,汽车开的并不快,所以我顺利的将它给拦下来了。

司机是个中年人,四十来岁的样子,微微有些秃顶。他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笑,没有等我多说,就打开车门,让我上车了。

这是一个好人,不忍路人在雨地里淋着,而且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路人,我上车之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我的目的地,说了句顺路,就不再多说了。

我向中年人接了个手电筒,然后开始研究灯笼。

不过,这确实是老妖给我的那一盏灯笼,不过灯笼的内壁上,好像贴着一张纸,我伸出两根手指,把纸夹出来了。

那张纸裁剪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满脸笑容,和我看到的灯笼鬼一模一样。在纸人背后,写着一行字:“雕虫小技,博君一笑。”

这是木夭的笔迹,我认得。

原本纸人身上还有一些复杂的道纹,但是被雨水一泡,纹路已经模糊了。这纸人恐怕不能再用了。不过我还是把他折起来,连同灯笼藏在了身上。

“咳咳,咳咳,咳咳。”中年人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了。等咳嗽完了,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你病了?嗓子不舒服就别抽烟了。”投桃报李,我关心的劝了他一句。

“我没病,我怎么可能病呢?我叫张去病。咳咳,咳咳。”中年人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嘿嘿,这个名字威风不?和霍去病一个样。”

他即使说笑话的时候,都愁眉苦脸的,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唉,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心情不太好很正常。”看得出来,张去病颇有文化,他既然不肯说自己的问题,那我也就不再问了。

谁知道我不问了之后,他却打开话匣子了,对我说:“兄弟,你叫什么?”

“我姓胡,叫胡异。”

“嗯,咱们这搁在古代,也算是萍水相逢了吧。”

我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笑着说:“是啊,是啊。今天的水可不少。”

“唉,有时候人这烦恼,跟最亲近的人讲不出来,但是跟陌生人却能念叨念叨。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瞒你,我们家住了一个客人。这客人对我女儿算是有救命之恩。怎么说呢?”他用夹着烟的右手挠了挠头,烟蒂落在头顶上都没有察觉到:“我女儿前些日子得了一场怪病,如果没有这贵客帮忙,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结果呢,这贵客不肯走了,赖在我们家了。每天要吃要喝,要钱花,要我们伺候着他。”

“然后呢?”我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位贵客有点过分了,就算救命之恩,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本来人命关天,他救了我女儿,要多少钱都没事,吃多少好东西都能给他弄来。可是他现在又变卦了。可能是见我们家老实巴交的,好欺负,容易说话,又提了个要求,要我女儿嫁给他。”

“什么?这算什么?”我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盯着张去病。

“是啊,这算什么?”他苦笑了一声:“可是这贵客却振振有词,说我女儿本来要死了,是他治好的,那么我女儿就是他的人了,别说是娶我女儿过门了,就算是我女儿给他当小妾,当使唤丫头,我们也得同意。”

“我呸,这家伙是干什么的?还小妾,还使唤丫头,这是刚从老坟里跳出来的封建欲孽吗?”我大摇其头:“照他的理论,那么医院里的医生,手底下不知道救过多少人了,岂不是乱套了吗?”

“是啊,是啊,我们也这么说,甚至想把他赶走算了。毕竟钱也花了不少了,心意也算尽到了。谁知道这客人刚走,我女人就又犯了病。后来幸好是客人没走远,才有把我女人救回来了。”

“客人说了,这病不能完全治好。我女儿只有跟着他才能活下去。”

“那你们有没有把你女儿送到医院?”我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替张去病发愁。

“有啊,怎么没有,可是医院什么也查不出来。唉,估计这就是她命苦吧,我这一趟去湖城,就是打算买点结婚用的东西,再过几天,我女儿就要嫁过去了。”

张去病心情很低落,嘀咕了这么一声,就不再说话了。而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陪着他沉默。

忽然间,我想到了木妖,她和张去病家的情况何其相似?有的人,凭着一句有恩,就大肆索取,这已经不是做好事了,而是在趁人之危。

“我没有男孩,只有一个女孩。”张去病笑了笑:“我们家几代单传,传到我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男孩,我爹怕我死了,给我起名叫去病。结果到我这里,终于还是断了香火。唉,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张去病忽然变得有点激动,伸手在方向盘上一拍,正好拍在了喇叭上,汽车发出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我吓了一跳,连忙安抚他的情绪:“别着急,别激动。”

同时我暗暗后悔:“这家伙……该不会是想不开来自杀的吧?”

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想了一点陈词滥调,对他说:“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男孩女孩。现在不是旧社会了,男女平等,女孩不也一样吗?”

“嗯,你说得对,女孩也能招女婿入赘,到时候生了孩子还姓张,那我也就能闭眼了。”张去病点了点头。

我有点哭笑不得,刚才还说那位贵客有封建思想呢,我看张去病身上的封建余毒也不少啊。

谁知道他紧接着又幽幽的来了一句:“可是……要入赘的是那位贵客呢?”

我这才想起来,张去病刚刚还说,那位贵客要娶她的女儿。

“这很好啊。”我安慰他说:“既然贵客肯入赘,那不是两全其美吗?按照你的说法,你们张家后继有人,贵客也不会再难为你们了。”

“不是啊,我看没有那么简单。”张去病摇了摇头:“这贵客很贪心,什么都想要。他进了我们家门之后,我和我老婆,估计很快会被他赶走。至于我女儿呢?生的孩子八成不姓张,我甚至有点担心,他会害死我女儿,再借着我的家产,娶个年轻漂亮的。”

我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心想,这张去病是不是伦理剧看多了?

“真是愁人呐。女儿现在死,我和我老婆伤心一阵子,家产还能留下。女儿过几年再死,我和我老婆同样伤心一阵子,但是家产落在那贵客手里了。”张去病又点了一支烟,用力一吸,就吸下去了一半:“兄弟,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我么……从理智上分析,当然是选女儿现在死。但是……”

“但是你肯定不会这么选对不对?”张去病苦笑了一声:“咱们都是人呐,活生生的人,怎么舍得让孩子死?就算让她多活一个月我都愿意。再者说了,万一……万一她将来死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