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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记得我闭眼了,但是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周围是一片茫茫的黑暗。我也听不到任何东西,这个世界寂静无声。我感觉很冷,全身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寒气慢慢地渗透皮肤,侵入骨头,将我彻底冻住。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被人放在太平间的冰箱里,等待家属认领尸体?

可是,我有家属吗?我应该是有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我生长在孤儿院,可并不是孤儿,据院长说,我是被人寄放在那里的,说好了寄放两个月,谁知道再也没有音讯了。

这件事像是一根刺,扎在我的心脏上,让我感觉到一阵刺痛。

不对,这种疼痛很真实,好像真的有东西再扎我。紧接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真实,我身上被扎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这根刺似乎可以千变万化,拥有数不清的分身,它沿着我的经脉一路扎过去,我在痛苦的同时,发现我的手脚能动了。紧接着,我的视觉、听觉也渐渐地恢复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地上,实际上,从我摔下去到现在,也不过五分钟而已。

红线还在我面前喋喋不休:“装死就可以了?你还是不是男人了?敢做不敢当。”

“喂,你还有完没完?”我气呼呼的爬起来:“我费了那么大劲把你救回来,你就这样报答我?”

我实在是太理直气壮了,以至于红线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把导引术摔在我身上:“好哇,你偷我们的书,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就算我拿了你的书,你再拿回去不就行了吗?至于让我走火入魔吗?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走火入魔?什么走火入魔,你在说什么胡话?”红线眨了眨眼睛,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我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可是仍然把刚才的经历讲了一遍。红线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刚才我拍了你一下,让你走火入魔了?”

“是啊,不仅拍了一下,还在我耳边大吼了一声,吓得我差点变成疯子。”我心有余悸的看着她:“你这脾气能不能收敛一下?火冒三丈之前先看看情况好不好?”

红线在绕着我转圈,一边转圈,一边不住地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过了半晌,她兴奋地说:“我明白了,刚才我在你胸口上打了你一拳,让你到处乱蹿的气息发泄出来了,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是疯子了。喂,你还不快谢我救命之恩?”

这算是什么道理?我郁闷的摇了摇头,但是也没打算和红线争论,因为她从来没有讲过道理。

我暗暗的吐纳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受内伤。只是这三天来废寝忘食的刻苦修炼都白费了。真倒霉。

红线身上的病号服肥肥大大,她挽了挽袖子,对我说:“饿死了,有饭吃吗?”

“有,跟我来吧。”我死样活气的答应了一声,带着她到了医院食堂。

办饭卡的钱也是管凶宅王要的,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疼,我们买了一桌子饭菜,简直把食堂当成了饭店,看的旁边病人家属为之侧目。

“我说红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道士吗?为什么被当成童女送给黄鼠狼了?”医院的饭很难吃,我勉强填饱了肚子,就再也吃不下了,干脆盘问红线。

“你这语气是什么意思?”红线愤愤不平的白了我一眼:“你还不是一样,被人当成童男了。”

“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都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只是神智有点不清楚而已,眼睛耳朵还是很管用的。”

红线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了,很古怪的看着我。我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她用力握着筷子,把一双竹筷掰出来一个危险的弧度,看得我心惊胆战:“那天你把我的衣服扒光了,对不对?你这个不要脸的色狼,流氓,败类……”

红线越说越激动,越骂越大声。原本嘈杂的食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向我们这边看。邻桌的一个光头还似笑非笑的冲我挤了挤眼。

我欲哭无泪的摆了摆手:“那不是我干的啊,看来你还是不记得那天的事了。还有啊,你能不能安静点?大家都看着我们呢。”

“看着怎么了?你还怕丢人?”

“我丢人无所谓,我怕你丢人。”

红线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筷子一摔:“不吃了。”然后大踏步的走出了食堂。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一身宽松的病号服在她身上晃晃荡荡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的回响着她刚才的话:“你把我的衣服扒光了。”

扒光衣服?这身病号服吗?嘿嘿,那样的话,岂不是有点像岛国电影……

咣当,哎呦……

走在前面的红线忽然站住脚步了,跟在后面的我正心猿意马,根本没注意到,结结实实的撞上去了。

红线却没有趁机再叫我流氓,反而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胡异,你得帮我。”

“啊?你这是干嘛?”我被她弄愣了。眼看红线面色苍白,眼圈发红,身子都在微微发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这不是她的风格啊,她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吗?

旁边有人经过,是刚才食堂里的光头,他冲我竖了竖大拇指,一脸佩服。

“胡异,你答不答应?”红线弱弱的问。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你让我答应什么?还有啊,你别叫我胡异了,尤其是别用这个声音,我不习惯。”

“呸,你就是贱的,叫你大色狼你就高兴了?”红线撇了撇嘴,但是很快脸色又变得焦急,她对我说:“我师兄有危险,你陪我去救他好不好?”

“你师兄?秋石?喂喂喂,我还没答应呢,你别拽我啊。”

红线这哪里是求人,根本就是强迫人。她拉着我出了医院,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把我塞了进去。

“红线,说实话,我对你师兄的观感并不怎么样,我可没答应救他。再者说了,我有救他的本事吗?还有啊,他在哪?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呢。”

我苦口婆心的劝说红线,而她像是没听到一样,直接向司机吩咐:“一直往西边开,我不说停你就一直开。”

然后她疲惫的靠在座椅上,微闭着眼睛,自顾的说:“他现在的情况一定很危险,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撑得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妖鬼抓走了。”

“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想下车。”

“几个星期前,我从湖城回到天机山,看到了师兄留下的记号。他去捉妖了,于是我赶过去和他汇合……”

红线根本不跟我对话,只是自己说自己的,我也就只好无奈的听着。只听她继续说:“我在天机山脚下找到了师兄,他正在寻找妖物的气息。我陪着他一路跟踪,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了深山中。”

“有一天,我们带来的干粮吃完了。师兄去抓野兔,我在山谷中捡了些枯叶子烧水。谁知道水还没有烧开,就看到师兄披头散发的跑回来了,他身上血迹斑斑的,肯定是受了伤。”

“怎么?他是让妖怪给偷袭了?”我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没错,就是那些妖物。”红线看了我一眼,神色中有愤怒,还有些惶恐:“那些东西很狡猾,他们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我师兄逃到我身边后,拉着我就要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红线长叹了一声,那种沉重的语气很不像她:“我听到山呼海啸一样的声音,好像有成千上万的妖怪在一块大吼。四面八方都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往什么地方逃。最后只能背靠着背,苦苦撑着。”

“那些妖物加在一块,当然能杀了我们。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样一来,我们临死的时候也会杀几只妖做垫背的。所以他们根本不靠近我们,就是远远地吓唬我们,轮流着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不让我们吃饭,不让我们睡觉,想要耗光我们的力气,等我们支撑不住的时候再扑上来。”

“那……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是又累又饿,最后支撑不住了,倒在地上。那些妖物可能觉得师兄一个人挡不住他们,于是就攻上来了。我被抓走了,师兄还在苦苦的撑着,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抓。”

我点了点头,理了理思路:“你的意思是,你被抓之后,就让人给塞进了一口大箱子里面,然后抬到了黄老头家,给黄老头送寿礼?”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中间经过了几次转手。我睡得昏昏沉沉,听到箱子外面有人在讨价还价。估计是我被抓之后,有妖物把我卖给大牙和小牙的。”

说到这里,红线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傲色:“哼,就凭大牙小牙他们两个,也敢抓我吗?”

“等等,你刚才说,让我和你去救秋石?”我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和你,再加上秋石,我们三个一块面对成千上万的妖怪?”

红线点了点头。

“司机,停车,我要下去。”我用力的拍打着车门,像是个被绑架的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