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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我的预计,老头应该在半小时之内回来,可是我等了一个钟头,他还没有出现。

我坐在几十具尸体中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伸了伸胳膊腿,打算到外面看看。

从停尸床中间经过,就不可避免的去看两旁的尸体。虽然尸体们都被白布单蒙着脑袋,但是越是看不到他们的脸,就越引人遐想。

也许尸体已经睁开眼睛了,也许他们正在悄悄地向外面张望。

这种念头在我心里徘徊不去,让我心痒难耐。于是我停下来,大着胆子揭开其中一块白布单,下面露出一个死者的脸来,面相平庸,肤色灰败,显然已经死透了。

我松了口气,帮他盖好头脸,继续向外走。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我心中一喜:“是老头回来了?”

我加快脚步要去开门,但是忽然心中一动,停下来了。

不对劲,这不是他的脚步声。

老头虽然是男人,但是身材瘦小,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声音。但是门外的脚步声很沉重,听起来应该是个身高体肥的大汉。

我略一思索,就找了一张空床,翻身躺在上面,用白布单蒙住了身子。

在太平间里假扮尸体太晦气了,但是我觉得很有必要这样做,毕竟我现在还不清楚,外面来的是谁,是人是鬼。

砰的一声,太平间的大门被撞开了。我通过一条缝隙,偷偷向外面张望。和我料想的一样,外面有一个身高体肥的人,正在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他脚步虚浮,走起路来重心不稳,像是喝醉了一样。难道是个酒鬼?走错了走到太平间?这也太奇葩了吧?

随着这人渐渐走进,日光灯也将他的模样照清楚了,我看的头皮发麻。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这两人都穿着寿衣,蹬着寿鞋,一脸惨白色。

其中一个挽着发髻,打扮成童男的样子。而童男的背上,又背着童女。他们两个就这样一言不发,一晃一晃的进来了。

我越看越紧张,牙关紧咬,慢慢地伸出手去,摸到了怀里的断剑。

这时候,那童男偏偏停在我身边了,他向周围不停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似得。

这家伙到底在找谁?找我还是找看守太平间的老头?无论他的目标是谁,我今天都必须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我大吼了一声,吓得童男打了个哆嗦,而我趁着这个机会,提着断剑刺了过去。

眼看童男就要被我刺中了,他忽然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而他背后的童女翻翻滚滚,摔在床下了。

我从停尸床上跳下来,抬起脚,用力向童男头上踹过去。

想不到童男忽然伸出手,用力的抓住了我的脚腕,大叫了一声:“别打,别打,是我。”

这声音熟悉的要命,让我愣了一下神。

“诈尸,我是诈尸啊,看大门的老头。”童男声音苍老嘶哑,确实很像看守太平间的老头。

我把断剑抵在他的脖子上,一伸手将他提了起来,借着日光灯仔细看了两眼,这确实是刚才的老头。只不过他脸上抹了一层白粉,把原本就不多的血色全都遮住了,在加上穿了一身寿衣,怎么看怎么像是死人。

“你不解释一下吗?”我有点警惕的看着老头。

“你……你把刀放下,刀剑无眼,别伤了我。”老头显然很紧张:“小伙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为了我好?装鬼吓唬我吗?”我有点哭笑不得。

“那个什么,你看这个,我买了点好东西。”老头慢慢地把手伸进怀里,然后拿出来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摞纸钱。

“什么意思?”

“小伙子,是这么回事,你虽然从书上学了点门道,但是毕竟年轻,考虑的不如我这老头子周全。”他把纸钱轻轻放在旁边的停尸床上:“你听我说,人死了之后怎么办?是不是变成鬼了?鬼又怎么办?是不是让黑白无常给勾走了?咱们现在要把死人救活,那不是从黑白无常手里抢饭吃吗?万一他们两位一生气,把你也勾走了怎么办?”

“嗯?所以呢?”

“所以啊,我帮你买了点纸钱,过一会烧给黑白无常,贿赂贿赂他们。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反正是几张纸钱,也花费不了多少,有总比没有强,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又伸手扯了扯老头的衣服:“那这是怎么回事?在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怎么回事?”

“这个,咳咳,我寻思着,贿赂黑白无常,就给他们来个全套的。有了纸钱,能没有童男童女吗?可是纸扎店里的童男卖光了,只剩下一个童女,我这不是变通了一下吗?自己穿上这身衣服,扮成了童男。那什么,地上的可不是女人,是纸人。”老头见我态度缓和,说话也流利多了。

“扮童男?亏你想的出来。你就不担心黑白无常把你带走?”我真想把老头的脑子打开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老头自有一套逻辑:“这个好说,黑白无常是男人嘛,当然对童女感兴趣了,我就是凑个数,最后肯定会被他们留下来。”

只对男人感兴趣?哼哼,那可不一定。我也懒得再和老头废话,松手把他放开了。

而老头连忙跑过去,把童女扶起来了,上上下下的检查,嘴里还在嘟囔:“这童女可不能摔坏了啊,不然黑白无常不高兴,咱们就没办法救人了。”

“你把你的童女和纸钱搬到旁边去,别妨碍我。”我冲他挥了挥手,把他赶开:“对了,让你买的东西,你买到了吗?”

“买到了,都在这里,一样不少。槐树叶是我亲自摘来的,绝对没错。”老头从身上解下来一个包袱,递在我手里了。

我解开看了看,果然没有问题,于是按照导引术中的要求,开始布置。

先是挪床,让红线头东脚西躺好,然后在她床边点了七只油灯。油灯的方位要求很严格,我测试了很多次,才小心翼翼的点燃。

点燃油灯之后,我就坐在红线床边,安静的等待时辰。至于老头,则在太平间门口一个劲的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念叨:“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姑娘死的很惨,你们就行行好,把她放回来吧。这里有薄礼一份,孝敬二位,请拿去买些酒钱,如果不够,你们随便吩咐一声,我们再去买。”

我听了他这套说辞,感觉有些好笑。片刻之后,老头把纸烧完了,回过身来,站在童女身边。

他们两个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倒也真的像是一对童男童女,当然,如果不自己观察他们的脸的话。

七盏油灯起初的时候很暗,但是时间长了,它们越来越亮,而且晃动的频率也越来越一致。

我耐心的等待着,等第一盏油灯爆出灯花的时候,我拿出老头买来的五谷,加了进去。

如法炮制,七盏油灯都被加入了五谷,而灯火的颜色,也渐渐地发生了变化,有的碧绿,有的金黄,有的惨白。

然而,这五颜六色的灯光组合在一块,非但不让人觉得绚丽夺目,反而鬼气阴森的。

我拿住槐树叶,贴在了红线的七窍上面,然后把河水、露水、井水,以此滴在了槐树叶上面。

五谷杂粮,代表人的生机,随着火焰蒸发出来,萦绕在红线尸体周围。

露水代表天,井水代表地,河水代表人,这三种水浸到红线七窍当中,可以唤起她的生机。

然后就是推拿,我开始不间歇的搓动红线的四肢和身体,让她滞涩的血脉活动开。

这项工作一只进行到将近五点钟,我累得气喘吁吁,头上除了一层汗珠,而老头居然在旁边不错眼珠的看了几个钟头,好像一点都不困。

五点十分,是日出的时间,我已经提前查好了。

叮铃铃,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在寂静的太平间突兀的响起来了。

日出了,活人起,死人卧,就是现在。

我一把扯下红线胸前的黄符,塞进她的嘴里,在她的天灵盖用力拍了一掌,大叫了一声:“起。”

周围的七盏油灯轰然一声,爆发出明亮的火焰来,我能清楚地看到,几缕颜色各异的烟火,向红线的七窍涌进去。与此同时,原本僵卧不动的红线,忽然挺直了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她的手脚毫无意义的挥动起来。

这种景象吓人的要命,与诈尸没有任何区别,而我看的心情激动,看来导引术中记载的没有错,我真的把红线救活了。

然而,令我失望的是,红线只是吸了一口气而已,就又倒在停尸床上,她的手脚还在轻微抽搐,不过动作细微的要命,就像是一条将要干枯的河流,水流越来越小,越来越细,眼看就要断了。

我心中一沉,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一阵阴冷的吹气声,紧接着,周围的亮度正在迅速的下降。

我回头一看,发现老头正四肢着地,跪趴在地板上,冷笑着吹熄我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