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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纬也以为这样甚好。

    “既是这样,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回长郡以后朕就拟一道诏书,令各地推行就是。”

    霍信又道:“如今各个诸侯国广造园林,大养苑马,豪强借机侵占民田,百姓怨声载道。”

    “太尉知道这些事吗?”

    李纬嗫嚅着没有说话,只是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明白,自从李甜册封为皇后之后,李家封君晋侯者甚众,这些人都有自己的苑林。

    霍武道:“此事朕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早有耳闻。梁王在西关洛阳州的苑林可与鹿苑媲美。诸侯王是这样,大臣们也纷纷效仿。农为国基,民为邦本。天下都造了苑林,百姓何以为生?朕以为除鹿苑外,各个州县都要废除苑林,将土地退还给百姓。”

    “还有,朕这里接到不少奏章,皆言转置迎送的卫士大多。朕以为可以省去一万人,充入军中。”

    听到此话,李纬担忧道:“这样固然省了不少费用。只是这样一来,臣担心皇上的安全……”

    霍武摆了摆手道:“太尉不必多虑。长郡有羽卫们,朕身边有警跸护驾,再说了,国家安危,在民心向背。卿等不闻后曹之时,诸侯离叛,人心不再,徒有长郡宿卫甚众,形同孤舟?”

    霍武望了望一直沉默的华硕,问道:“华硕,你以为呢?”

    华硕赶忙站起来道:“皇上圣明。自看了皇上射虎之后,臣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平静。大匈西关人之所以屡犯我境,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是牧民,生活的习俗成就了大匈西关人的马上功夫。所以臣次为今后要与大匈西关开战,一定要建立一支可与大匈西关抗衡的骑兵,而这一万人似可先做示范之用。”

    “你这个主意好!这件事情就由太尉去办。”

    霍武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就不说话呢?”

    “皇上请几位大人议事,让臣在旁恭听,已属大幸,哪里还敢放肆呢?”

    时过三更,月上中天,洪森公公进来提醒霍武更深夜凉,几位大臣欲起身告退,但霍武却毫无睡意。

    “我朝自立国以来,长期居中自守,对大吴以外的疆边国不甚了解。朕思谋已久,想选派一名使者,打通与其他邻国的关系,这样既可以宣示我大吴国威,互通商贸,又可以联络他们对付大匈西关,岂不两利?”

    霍信本已有了几分倦意,但是听了皇上的这番话,他不禁深受鼓舞,倦意一扫而空,由衷赞道:“皇上深谋远虑,今臣惭愧。这件事情就交给臣来办,最迟明年就可成行。”

    李纬也在一旁道:“臣可从军中挑选精壮之士护卫使臣前往。”

    兴奋中的霍武丝毫没有倦意,思绪一下子由政事跳到了文章上,说他最近读到了一篇《论国政》,文采激扬,诙谐有趣,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所著。

    华硕在一旁答道:“其实,这篇文章早就在长郡传诵开了。臣听说这赋乃西关洛阳州燕汲所作。”

    华硕这么一说,霍武记起来了,那年在西关洛阳州司马谈就曾对他说过此人的才华。

    “为何如此人才朕却无缘一见呢?”

    华硕道:“此人现在西关洛阳州,听说发生了一桩风流韵事,皇上若想见他,宣他进长郡即可。”

    霍武“哦”了一声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华硕于是将梁王薨后,燕汲如何心灰意冷回到西关洛阳州;怎样在一次饮宴中,以琴声打动了洛阳州中美女如云,又是怎样遭遇了如云父亲钱引的阻拦,最后竟然携如云静夜私奔的故事奏与霍武。

    霍武听罢,沉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燕汲倒是个敢作敢为的男儿。听华卿这么一说,朕越发希望见到他。”

    大家越说越兴奋,渐渐地竟然忘记时间,直到洪森公公再次提醒,几位大臣才起身告退。

    送走两位大臣,霍武对身边的华硕道:“今夜与朕合榻而卧如何?”

    霍武此刻在卫士的伺候下梳洗完毕,一边上床,一边带着年轻人的戏谑道:“华硕今日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朕讲呢?”

    华硕道:“臣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说,是因为此事关乎太后。”

    “太后?太后怎么了?”霍武已经躺下,听到事关太后,又坐了起来。

    “难道皇上没有听说,您有一位皇妹流落在民间么?”

    “什么?你说我娘还有个女儿,我还有个妹妹?”

    在霍武的记忆中,母亲李甜不仅端庄秀丽,尤其以贤德淑慧闻名。如今忽然冒出一个乡间女儿来,这岂不是说,母亲当年不是以女儿身进宫的么?

    霍武由震惊转而狂怒,“嗖”的从挂在床头的剑鞘中拔出宝剑,架在了华硕的脖颈上,大怒道:“大胆华硕!朕要杀了你!”

    华硕望着霍武手中寒光闪闪的剑刀,跪倒在地,扯着剑穗,按住剑柄连道:“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让微臣把话说完,微臣就是做了陛下的剑下鬼,也不枉陛下待臣的瀚海之恩了。”

    “快讲!”霍武冷冷道。

    华硕喘了口大气,话语就飞奔而出了:“臣以骑射小技,蒙皇上不弃,才得有今日,臣虽九死而不能报其一,又怎敢无中生有,信口雌黄,妄议宫中大事呢?实在是因为臣从太后贴身女御长那里得知,太后常常为此而夜间涕泣。臣不忍太后骨肉分离,才斗胆奏明皇上。臣知道,我朝以孝治国,必不忍见太后每日以泪洗面。”说完,华硕挺直了脖子,而霍武手中的剑却落在了地上……

    “母后!都是孩儿不孝啊!”霍武朝着长郡的方向呼喊,那悠长的声音在华硕心头久久地回响。

    望着霍武的背影,华硕脸上掠过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为自己又一次冒险的成功而得意。他相信,随着太后流落在民间女儿的归来,他在仕途上蹒跚不进的境况就不会太久了。

    ……

    博罗县在先曹时代还是长郡郊外一个不足几百人的小树落。自从刚帝葬在这里之后,人口就急剧地膨胀了。到武帝时,现如今,这已成为一座富豪云集、拥有万户、近百万人的大城了。当朝太尉就是攀附他姐姐李甜从这里走向长郡的,而李甜的前夫张小龙也居住在这小市里。

    张小龙一想起那个趋炎附势的岳母王瑛,就气郁盈胸。当年,王瑛不就是看中张家的殷实和富足,才将李甜嫁给自己么?可当她占卜问封得知李甜将来前途无量、大富大贵之后,这个该杀的老妪,几乎没有丝亳犹豫就毁了木已成舟的婚姻,强行地带走了她的女儿。

    张小龙至今也弄不明白,王瑛到底是通过什么关节把李甜送进宫中去并且还做了妃子的。现实是,李甜不但做了妃子,而且还为霍刚生下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后来,她竟然登上了皇后的宝座,现在已成了大吴的太后,不过当初,大女儿银莲却留在了张小龙的身边。

    他和李甜,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咫尺天涯,他只能在叹息中追忆那些无法回去的岁月。

    “那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啊!”张小龙抿一口酒,迷醉着眼睛在心里念叨。他不能忘记新婚之夜,洞房花烛的欢娱,那通体散发着的香不知多少次让他销魂。

    “皇上怎么了?皇上怀里搂着的还不是我张小龙睡过的女人,那皇冠不就染上绿色么?有什么光彩的呢?”可是,这话张小龙只能在心里说。

    “这个女人,竟然做了太后。她把自己的女儿扔在了乡下,她配做太后么?”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中发泄。

    王瑛去世的时候,身处深宫的李甜一无所知,张小龙断然阻止了银莲的奔丧行孝。不久,他也怀着满腹的愤懑离开了人世。

    什么大富大贵?什么前程似锦?银莲现在与普通百姓无异,她与丈夫终日都为一双儿女能平安地活在人间而劳碌奔波。

    深夜,劳累了一天的丈夫与孩子在身边酣睡,银莲却要在灯下缝补着衣裳,此刻,她就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亲娘来。娘啊!您还记得女儿么?乡亲们都说我有一个身为太后的母亲,为什么母亲把这一切都忘了呢?银莲望着窗外的月光,潸然泪下……

    “女儿……”李甜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她在梦中看见了女儿银莲,她怎么就长不大呢?还是在怀里吃奶的样子。

    她的喊声惊动了在外间伺候的女婢雪鳗,她急忙进来掀开帷怅呼唤道:“太后!太后!您有什么不适么?”

    李甜摇了摇头,伤心道:“哀家刚才在梦中看见了银莲。”

    在长乐宫的“娘娘宫”中,只有雪鳗一人知道太后的秘密。常年在深宫见不到亲人的她深深理解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牵挂,她安慰道:“奴婢懂得太后的苦衷。”

    “你睡不着,就陪哀家说说话吧!”李甜道。

    “奴婢遵命!”雪鳗披衣来到内室,问道:“太后为何不向皇上说说呢?”

    太后叹着气摇头道:“哀家又何尝不想说呢?只是哀家担心皇上性子烈,不认他的姐姐,反倒弄巧成拙。”

    多少年来,李甜背着沉重的情感负担。虽然每日锦衣玉食,但她没有一刻不想念她的女儿。刚帝在世时,她几次欲说又忍。现在她也判断不出霍武能不能接纳银莲。

    雪鳗为太后掖了掖被角道:“皇上虽然年轻,可他素来倡导仁孝,又怎么能不认自己的亲妹妹呢?”

    李甜以为雪鳗的话很有道理,随口问道:“皇上走了多少日子了?”

    “六天了!”

    “哦!”李甜决计不再承受情感的折磨,等霍武回来,她无论如何也要一吐为快——即使他不承认银莲的地位。

    李甜再次入睡的时候,长郡已经沉浸在绚烂的晨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