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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消片刻,一切安置妥当后,阿六也将热腾腾的酒菜放在了食案上。

    “草民陆嘉,参见狄巡抚。”阿六刚一退出,陆公子就一边对着青衣男子行了个拜礼,一边呈上了自己的名刺。

    “陆公子这是何意?”面对陆嘉突然的举动,青衣男子只是目光微微一闪,尔后一面接过名刺,一面迅速扶起了陆嘉,“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名唤狄安,陆奉孝切莫眼花了。”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名刺。

    听到对方报出了身份,陆嘉的目光亦是微微一闪。他从狄安的手中拿过了名刺,看了两眼名刺上的内容后,就立马抱拳,含着些许歉意地笑道:“刚才某一时糊涂,还望乐平兄海涵,来,相逢即是有缘,你我当好好痛饮一番。”说着,就向狄安做了个请势。

    狄安没有推辞,稍稍回了个礼后,就缓缓落座在食案前。

    “其实乐平兄虽然不是狄公,但刚才那一番神断却也不比狄公差多少,实在是令我等平庸之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刚一坐下,陆嘉就捧起酒杯,对着狄安夸赞道,“来,在下敬乐平兄一杯。”

    狄安一口饮尽杯中的美酒,摆了摆手说:“陆奉孝谬赞了,狄公何许人也,岂是我等草民能望其项背的。”

    “乐平兄太自谦了。”陆嘉若有深意地摇头一叹,尔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莞尔一笑道,“对了乐平兄,在下愚笨,不知刚才你是如何猜出了我姓氏的呢?”

    狄安单手摇晃着酒杯,一脸随意地说:“嗨,不过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罢了,不提也罢。”

    “哈哈哈……”陆嘉畅怀一笑,“既然乐平兄不屑讲,不如就让在下来拆解一二,权当助兴如何?”

    狄安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坐姿虽显得有些随意,不过两道目光却平静得犹如结满寒冰的湖面。

    “那在下就献丑了。”陆嘉拱了拱手,脸色显得有些兴奋,“这是一条通往武康县的古道,虽然从这条道路前往武康只需半个日程,但由于山高路险,所以除非赶路之人,一般都不会选择这条古道。而观方才某与阿六的谈话,却又表明在下并非初次走这条古道。而在我朝有谁会放着平坦大道不走,专走这种荒僻山路呢?其次,再看在下这一身打扮,虽看似朴素,却也透着几分富贵之气。凭着这两点,推断出在下商人的身份想来也并非难事。”

    “有了身份的确定,再加之乐平兄之前定然见过在下腰间的家族玉佩,那么说出在下姓氏也就有八成把握了。至于另外两成,想来定是由于乐平兄注意到了某的口音与阿六的相同,而在湖州,武康陆氏恰好又正是赫赫有名的商贾之家。四条线索互相映证,道出在下姓氏也就水到渠成了。不知乐平兄觉得在下拆解得如何?”

    “不错,纹丝不差,当浮一大白。”狄安的眼中闪出一缕兴奋之色,捧起酒杯就是一饮而尽。

    “乐平兄谬赞了。”陆嘉猛啜了口美酒,借着酒兴,似是无意地问道,“乐平兄既然来到这里,想来也是要去武康了,难道你也是为了霸王显灵一事?”

    “霸王显灵?”狄安打了个酒嗝,脸上也显出了几分醉色,“我只听说江南景美,人更美,不知几时又出来个霸王了?对了陆奉孝,你既然是武康人,不如给在下推荐几个好去处呗。”说着,竟不忘了给陆嘉挤了挤眼睛,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懂的。

    “呵呵,原来乐平兄也是性情中人啊。”见狄安有些放荡不羁,陆嘉不禁微微一愣,他嘴角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举止虽依旧恭敬,目光却变得有些冰冷。他将杯中美酒猛地一口饮尽,尔后有些歉意地说:“乐平兄,真是抱歉,在下不胜酒力,恐怕要扰了你的雅兴了。”

    “唉!”狄安装着失望地叹了叹气,“真是可惜啊!”

    一夜相安无事,当狄安醒过来时,房内只有狄春一人恭候在侧了。

    “走了?”狄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似是随意地问道。

    “嗯。”狄春点了点头,“陆公子说有事在身,所以就先行一步了。”

    狄安揉了揉太阳穴,却不再开口,刚想伸个懒腰,房门却猛地被踢开了。

    “混蛋!本女侠昨晚越想越气,今日定要收拾你一顿方才甘心。”门一打开,一个身着淡黄衣裙的少女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但见她柳眉倒竖,一双本应溢满灵气的乌黑大眼此刻却射出两道逼人的目光。头上虽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但额前却依旧散留着几绺青丝,微风拂过,倒有几分侠客专属的飘逸感。左手中的宝剑并未出鞘,不过右手却已按住了剑柄,就好像紧绷的弓弦般一触即发。

    “那个……”看着犹如天仙下凡的黄衣女子,即使一向以冷静淡漠著称的狄安也是忍不住眼前一亮。微微晃神过后,才语气有些紊乱地说,“误会,姑娘,昨日在下只是……”

    “你这厮还敢胡言。”不待狄安说完,黄衣女子便一脚踹飞翻身前的案几,厉声打断道。

    “你这刁妇好大狗胆。”狄春本就对黄衣女子没有多少好感,眼下更是新仇旧恨一块加上,提着双拳,瞪着黄衣女子大骂道,“再不滚蛋,休怪我铁拳无情。”

    “刁,妇!”黄衣女子压着声音从牙缝里恶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手中的宝剑顿时出鞘,房内的气氛陡然冷却了几分。

    “等一下。”眼看黄衣女子就要动手,狄安连忙站了出来,他用手肘碰了碰狄春,而后一脸微笑地看着黄衣女子说,“狄春,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与你无关,赶快出去。”

    “出,出去?!”不但狄春感到惊讶不已,就连黄衣女子也是一脸错愕。

    “还愣着干啥。”狄安一手抓起狄春的手臂,一手推着狄春的后背,“出去啊。”

    “好……吧。”狄春目光一闪,一脸无奈地垂首而出。

    “你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狄春一跨出房门,黄衣女子就一脸警惕地问道。

    “咳咳,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狄安清了清喉咙,挺直腰杆,一脸正气地说,“大丈夫行于世,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下本来就冒犯在前,自食苦果也是理所当然。畏缩逃避,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姑娘,动手吧。”一番说辞字正腔圆,整个房间也仿佛被这高风亮节照亮了几分。

    “你真不还手?”就好像一拳打入了水里一样,黄衣女子脸上的怒色顿时散了不少。

    “那是当然,今早本就想登门负荆请罪的。”狄安一脸诚恳地说着,“不过你既然来问罪了,要打要杀就悉听尊便吧。”

    “真的?”黄衣女子心中虽还有些疑惑,不过语气却是平缓了不少,“算了,看在你态度还算不错的份儿上,这次本姑娘就……”

    语未道完,阿六却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

    “不好啦,唐姑娘,你的房间走水了。”

    “什么?!”黄衣女子脸色一惊,转身便冲了出去。

    黄衣女子刚一离开,狄安抓起包裹就像风一样跑向了客栈门口。

    “不会弄出什么大,麻烦吧?”刚一走到客栈门口,狄安便对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狄春问道。

    “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狄春一边放好包裹,一边自信满满地回道。

    “那就好。”狄安点了点头,迅速翻身上马,放眼四望,东方的天空虽已染满红霞,可他要去的地方却依旧阴沉得可怕,就好像一片死海一样,外表看似平静,内部却暗潮汹涌。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不过他并未因此而感到一丁点儿畏惧,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灼热起来,就好像一个绝世高手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对手一样兴奋。

    “驾。”他愣怔片刻,一抖马缰,骏马便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狄春一边策马跟了上去,一边回望了眼还冒着浓烟的三间客栈,无比好奇地问:“公子,你昨天到底给那母老虎说了什么啊,怎么把她气成这样了?”

    狄安撇了撇嘴,神秘一笑:“自己问她去。”

    一想起黄衣女子那凶悍的架势,狄春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知道狄安不愿明说,只好岔开话题道:“那公子,武康这个案子你准备从何查起呢?”

    “一个……”狄安拖着声音,不急不缓地回道,“能吃饭的地方。”

    “能吃饭的地方?!”狄春嘟囔一句,挠了挠头,又一脸期待地问,“难道公子又有什么惊世奇谋?”

    “到了你就知道了。”狄安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一个能吃饭的地方?”狄春苦思无果后,只好压下好奇心,满眼期待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就在狄安两人纵马狂奔之时,黄衣女子也终于察觉出了一些端倪。当她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时,一股无名怒火陡然从心中喷涌而出。带着一双冰冷胜千年寒冰的目光,她几步之间便跑到了马厩前。

    不出她所料,狄安两人果然溜了。不过让她更加抓狂的是,那两混蛋竟然顺手把自己的坐骑也给带走了。

    可!恶!

    尽管黄衣女子内功甚好,但却依旧感到自己的肺快气炸了。她一把扯过被钉在身前木柱上的一截布条,“马放南山,留金房中”八个丑陋无比的大字顿时映入了眼帘。

    “混,蛋。”黄衣女子一把将布条撕成了粉碎,尔后尽量压着脾气对刚刚赶来的阿六问道,“有马吗?”

    “马?”看着黄衣女子那一副凶悍的架势,阿六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地回道,“小店只有一头拉货的驴,不知您……”

    语还未说完,黄衣女子却猛然拔出利剑,只听“嘭”的一声炸响,一丈高的木柱顿时被劈成了两段。木柱刚一滚落在地,阿六便一脸煞白,跪倒在地,连忙叩拜求饶。

    黄衣女子没有理会阿六的举动,只是对着客栈的门口冷冷地说了句:“你等着。”与此同时,正优哉游哉欣赏着路边风景的某人却突然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