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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务朝着门口走来,脸上羊头面具的镂空眼眶里面藏着的那双眼睛,如同来自深渊里头的怪物在凝视。仿佛那个羊头此时已经是活脱脱的活物。

    它似乎已经嗅到了我和老鸨的气味,脑袋一扭,盯着门上镶嵌的那面透明的玻璃,然后板着腰杆慢慢地朝着门口走来。

    手伸出,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特务走了出来,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但走廊上都是空空如也的,唯独吴富贵的这间厢房还亮着灯火。

    吴富贵此时也走了出来。可能是脚上伤口发炎的原因,此时他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点一瘸一拐的。他走出来看了下特务,然后也朝着四周围看了番,不明其缘故,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特务往下拉了拉身上中山装的衣角,然后再次拍了两下吴富贵的肩头,“交代你的事,记清楚了吧。”

    吴富贵点头哈腰连道了好几声记得记得。那特务这才放心,便朝着走廊的出处走去,身影慢慢消失。

    特务前脚刚走,这吴富贵就像突然变了个嘴脸一样,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狠狠的但又小声的骂了声他妈的,似乎极其厌恶的样子,转身进了屋,像是收拾了什么东西,过了三分钟后又出了屋子,再出了走廊,就顺着楼梯下了楼。

    “走啦?”我暗道。

    “走了!终于走了,妈的!小爷我都腿都屈麻掉了。”老鸨立马推开了那扇门。

    之前的我和老鸨就躲在这扇被打开的门的后面,弓着腰,挤在一块,像两根扭曲在一起油条。当时那特务出来的时侯我们没有地方可以跑,走廊长,这一跑就给瞧见了,于是只能赌上一把,趁着那特务推开门的时候我们就直接贴着墙躲在这背后了,大气都不敢出。

    老鸨一出来,挺直了身体,像是冬眠了半个冬天的大狗熊。我也是躲得憋得慌,老鸨没洗澡,那油滋滋的身躯挤着我,我感觉就像自己被丢到了一块硕大的五花肉上,一张嘴似乎就能呛到满嘴的油腻。

    老鸨舒展着身体,问我:“你看到吴富贵最后的表情没?显然这家伙对那特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定是和他有了什么不满或者矛盾。”

    我点头:“刚才听到吴富贵嘴里一直在不断地提到药的事,看起来那种药可以抑制裁皮螂在他腿上扩张的寄生,而且吴富贵很想要多点的这种药。”

    “没错。但是我看那特务的语气,两人似乎形成了什么协议,吴富贵好像是得听特务的话办事才可以拿到那种药,这个‘协议’的利益更偏向特务那边,吴富贵也对这样的‘协议’产生了明显的厌恶。”

    老鸨的这个说辞很有道理。这个特务是对裁皮螂有了解的,他手里也攥着抑制这种妖的药,对吴富贵像是一种“你不给我做事,药就不给你,你就等着死”的威胁。

    我正想着呢,却见老鸨此时已经是悄悄地窜进了吴富贵的那间厢房。我疑惑

    道:“你在做什么,刚快走啊,那吴富贵要是又绕回来把我们抓着了岂不糟糕?”

    老鸨回头来瞪了我一眼,骂道:“徐轩你这驴脑子怎么还是慢一拍!你腿上的情况和那吴富贵一样,都给那七星瓢虫给寄生了,人家手里有治那东西的药,我们还不快点进去看下?再者说了,吴富贵定是出去招待客人了,免得在屋子里头待久了叫人心生怀疑,他不是什么关二爷杀不了回马枪的。”

    我泱泱的不做声,只好跟着他进了里屋。

    刚一进去老鸨就大呼不妙,桌子上刚才还摆着的那个药瓶子已经是不见了。老鸨看了又是大骂:“这老贼,心眼可这是多,还留了手把药瓶子给带走了。”

    我看着桌面上只剩下的一堆散乱的纸张和零碎的物件,低眉思索着。

    老鸨或许说错了,那个吴富贵看起来没有把药瓶子带出去,因为他之前在院子里头大腿作痛的时候,就是回屋子取的药,很显然他的表现并不想让裁村的人知道他被裁皮螂寄生的事,所以他日常应该是不会轻易地把药随身携带的。更何况他并不知道我们俩的存在,没有必要刻意防范着把药带走。

    我走到那张桌子前,伸出手来慢慢地移开上面的纸张。一个青花的瓶口露了出来。

    果然,吴富贵只是胡乱把纸张压在上头掩饰了下。

    老鸨见那药还在,连忙是凑过身来,打量着这瓶似乎可以救命的药。它可以救吴富贵的命,那也就可以救我的命。

    “打开看看。”老鸨道。

    我一只手握紧了那个瓶口,另一只手捏住了上头的木塞,轻轻地一拔,波的一声瓶口被打开了。

    我们还没看,就闻到里头冒出了一股类似烧焦的味道。

    我嗅了嗅:“有点像,啧,有点像烟味。”

    老鸨也是觉得奇怪,道:“倒点出来看看。”

    于是我便小心的倾着瓶子,用食指在瓶身敲了敲,把里头的粉末给抖出来了些,黑乎乎的,我掂在手心里,把其靠近鼻子底下一闻,那股烧焦味就更加闻得出来了,虽然很淡,但是凑近了闻有些刺鼻,像是黏在在我鼻腔的鼻膜有些难受。

    老鸨伸出手指在我手心里这些药粉里捏了捏,又搓了搓,接着放在眼前看了下,自言自语:“真是稀奇,这药粉摸起来干巴的,闻起来又有些呛,有点像烟灰。”

    这特务给吴富贵的药的确是和我们平常见到的不一样,不像中药也不像西药,也不知道是什么磨成的粉末,觉得似曾相识又叫不上个所以然来。但现在不是琢磨这东西成分的时候,老鸨接着又叫我把这药涂在我腿上的那个疙瘩上看看。

    我挽起我的裤脚,露出了那个疙瘩。它似乎又往上挪了些,也似乎变得更大了。的确,那裁皮螂在不断地汲取我血肉里的营养,而且在不经意不断地往肠胃的方向移动。

    我把药粉慢慢地倒在了疙瘩上,用手抹均匀了。就在那黑色粉末触碰到肌肤的时候,我顿时感觉到疙瘩里头的肌肉不再那么绷紧了,变得松弛轻松了很多,而且上头显现出来那呈八角扩散的条纹淡去了许多。唐海棠说过那些条纹的形成是里头的裁皮螂用它的腿牵扯住我的神经和毛细血管而导致的,这么说来,这药的果真是起了作用,似乎在压制甚至在麻醉裁皮螂一般。

    老鸨惊讶:“特务的这药还真的有作用,可以保住你的腿哩!咱们偷稍一瓶然后走。”

    的确,这东西或许可以帮上我一个大忙。于是我立即就把瓶子堵上了木塞,揣进里头衣服的兜里,又用外头的褂子给掩住。

    捂严实了后,我想整理下桌面摆回原样再走,老鸨说你偷东西还负责打扫卫生啊,该啥样就啥样,吴富贵迟早会发现。于是我也索性不那么小心翼翼的了,直接和老鸨下了楼梯,跳窗子出去,然后又绕了一圈到了院前的酒席上。

    回到酒桌上,老鸨立马露出便后痛快的样子来,揉着肚子对柏叔道:“嗬,去了趟厕所舒服多了。”

    老鸨话刚说完,突然就打了个嗝。我顿时无语凝噎,这家伙显然是之前吃撑的,还大言不惭说去厕所了,这是去厕所屙屎还是吃屎去了。

    但老鸨是个聪明的家伙,立马接话:“呵呵,这酒气刚才把我给胀的,现在呼出来好多了。嘿!但好酒这东西不闹肚子,我这酒量还可以再喝的。来,继续喝。”

    说罢,他立即给柏叔斟满了一大碗,自己也一碗,抬起手来磕了下碗仰头就下去。

    吴富贵此时正和裁村的一群人围在一起喝酒,他腿上的那个鼓起来的疙瘩对我来说十分的显眼,或许是心理作用,我似乎甚至可以透过上面覆盖着的棉絮看到缩在里头的那只硕大的裁皮螂。

    我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怀中兜里藏着的那瓶药,陷入沉思:那个吴富贵用那种药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里头的裁皮螂却在不断地变大,甚至挤破皮露出在外,而且疙瘩附近的肉都腐烂掉了,他的腿似乎并没有得道什么根本的解决。

    我在想如果又是四个月呢,那只寄居在吴富贵大腿里头的裁皮螂会大到什么样?他的腿还可以正常行走吗?

    这种想法在我脑海里不断膨胀,越想越觉得惶恐,我连满打断了自己的想法,毕竟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