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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猎队在第一场秋雨下下来的时候出山了,他们下山那天抬了一头黑瞎子,引得整个村的人前去围观。

    这次进山的人每个都对顾息铓赞不绝口,都道这人不但块头生得大而且手脚功夫也异常的好。这小子虽然不会追踪兽类的痕迹,但是只要被他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跑得掉的。

    顾息铓一身湿淋淋的回来,他推开门的时候程未刚好从厨房里出来,见着他进来就说:“我烧了水,衣服我放里边了,你赶紧进去洗个澡。”

    在山里窝了半个月,浑身上下都臭了。

    “好,这个你先收着。”顾息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程未后,就掀了厨房旁边的隔帘,进去洗澡了。

    意外的是隔间里竟然放着个大木桶,里面热气腾腾的装了大半桶水,旁边有个水瓢,放衣服的木架子下还放了一块米黄色的东西。

    顾息铓摸了摸,摸了满手滑腻,他搓了搓手指就泛起了些细微的泡沫。想来这是程未特意备给他洗澡用的。

    想到自己来到这个异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屋子里洗澡,且待遇如此高级,顾少将军顿时一阵心花怒放。

    小别胜新婚什么的,果然很有道理。

    隔帘外的程未自然不知道顾息铓此时的心境,他晃了晃小布包,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就知道是银子。他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三锭银子,还有一块五两的碎银,剩下的是四大串文钱和一小串铜钱。

    还没等程未问出声,就听到顾息铓的声音从哗啦哗啦的水声里传出来,他说:“捕猎队将我单独猎得的都折合成银子算给我了。”

    那头熊是顾息铓单独猎得的,他在这次捕猎中单独猎到了两头野山羊,一头雄鹿一头山猪和那只黑熊。剩下的和其他人合伙猎得的,他就不算了。

    其实如果认真算起来顾息铓是亏了个底朝天的,单单是那头黑熊,拆分来卖就不止这三十多两银子,更何况还有其他几头大的猎物。

    顾息铓同捕猎队的领头说:“我只要这么多,那头熊我要一颗獠牙,杀了的野猪我要一条腿和二十斤肉,剩下如果还有剩就折了银钱平分给其他人。”

    镇上捕猎队的领队姓何,叫做何关,他抚着下巴短短的胡须点头赞道:“当日在镇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这小子不错,却不知你竟如此仗义,老夫到底没看错眼,可惜了!”

    可惜他已经同程未结契了,想来他同族的堂弟名下还有一个哥儿未许人,真真是没有缘分。

    程未听顾息铓三言两语说了经过,有些默然的看着手中的银子。

    他知道顾息铓的意思,村里人待他不薄,知道他会给桐花村带来危险却仍肯留他在村子里住,也是这份情谊让他得知他小爹的事之后,无法对桐花村的人心生怨恨。

    到底云镜国的人是他小爹引来的,他虽不知其中原由,却也真真的承着桐花村的情。

    顾息铓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他出来的时候程未不在屋里,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小半肉和一条野猪腿。

    程未带了箬笠冒着毛毛细雨去了他大伯家,总共二十斤的肉,他切了一块给卫小爹家,一块放进背篓里带去给他大伯。

    这次这两家都没上山,他就都分了些。因着还是秋季天气还热,这会儿下雨水分很足又做不成腊肉,留着放坏了也是可惜。

    事情说开了以后他大伯也不再同之前那般对他冷言冷语,虽还不热络,但至少能说上几句话了。

    当天晚上,桐花村就飘起了一股炒肉的味道。

    捕猎队和官家的人第二天就离开了桐花村,十月初,桐花村进入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季节,早晚温差变大,昼短夜长,田中的稻谷也垂头了。

    顾息铓和程未的那块田害了虫病,两个人忙活了好几天,夜里又在田地里点灯捉虫,卫栋量也跟着帮忙看了好几天,情况才控制下来。

    他家那两亩水田因着秧苗的问题,抽穗那会儿就不均匀,一半早一半晚的,这会儿又被虫蛰了一小半,看着更不精神。

    好在程未也不强求,这般过了几天,就快到中秋了,程未的生日就在那天。

    “我们好久不去镇上了,过几日就是中秋,我们明天去看看,买点儿过节用的东西回来。”程未坐在堂屋里一边说着一边咬断了线头。顾息铓的衣服穿上山那套有个地方被勾破了,趁着下雨他拿出针线来给他补补。

    顾息铓躺在一条长凳上摆弄着一本桐花村的启蒙读物,听见程未的话他就点点头,停了半晌才忽然说:“等收了稻谷,我想到矮坡那边重新建个房子。”

    正在穿针的程未停了手,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顾息铓,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别乱想,我们现在住在村子中心总归不太好,人太多了,我们搬到靠山的地方去住。”顾息铓放下书,他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程未的脑袋。

    程未有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顾息铓最近摸得有些上瘾。说起来倒也奇怪,他到异世这么久,他的头发竟然一点儿都没长。

    “可是……”程未有些迟疑。他明白顾息铓的意思,可是如果就他们两个人,到时候如果来抓顾息铓和来抓他的人凑在了一起,就他们两个人住得又远,恐怕会来不及叫人。

    “别怕。”顾息铓说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神色安定,不像没有把握的样子,程未也就点了头。

    因为要过中秋,这次集日去镇上的人非常多。程未想到前些日子他大伯爹的话,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到店里让人裁了红布。

    “不知道哥儿要这红布是做什么用的?”店里的掌柜是个小爹,他拿着把剪刀问他。

    “……就是、结契挂门上用的。”这店里这时正是人多的时候,程未偏过头,凑到人跟前小声说的。

    “这是喜事儿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掌柜笑起来,他动作利索的打开一卷成色喜庆的红布说:“在我这儿买红布的哥儿都好事成双、多子多福着呢!拿着,恭喜了!”

    最后程未拿着裁好的布几乎是红着脸落荒而逃,之前对顾息铓还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还能大言不惭的跟他说以后有了孩子要跟他姓什么的。

    现在知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别人的一句调侃都受不得了。程未咬了咬牙朝自己脸上扇了扇风,定了定才去前边找顾息铓,他刚刚让顾息铓到西市买鸡去了。

    “买好了?”程未问他。

    “嗯。”

    “这边,我们还要买点儿东西,你先帮我提一会儿。”

    两个人在西市碰面,程未又去买了点儿面粉,然后买了些香料回去,他打算托卫小爹帮他做些月饼。

    最让顾息铓意外的是,这次去镇上程未重新扯了一匹墨蓝色的棉布回来,给两人重新各做了一套新衣服。顺带的,还用柔软的布料给他缝了两条内裤。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挂空挡窘态的顾息铓逮着程未一连亲了好几口,惹得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程未浑身炸毛,险些朝他挥拳头。

    到了中秋那日早上,程未一起床就让顾息铓拿了红布挂在了大门上,然后点了三根香插在门前。

    两个人吃了早饭后,换上新衣服,程未在头发上系了一根红色的头绳,因为顾息铓的头发太短另一根程未就给他系在手腕上。

    两个人拿着那日集市上买的糖开始挨家挨户去发,程未特意提了个小篮子出门,篮子里还放了满满一篮的红枣和他自己用香料炒的南瓜籽。

    两个人绕着桐花村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篮子也堆得满满的,里面装了各家给的莲子花生桂圆等物。程未窘得险些没把篮子扔出去,最后还是顾息铓提了回来。

    等到了晚上,程未把桌子挪到院子里,摆上那只鸡。旁边放了一碟月饼,三个瓷勺里还倒了米酒。

    程未燃了香,拉着顾息铓跪拜了下去。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父亲、我小爹和小弟都平安无事。”青烟袅袅的香雾里,程未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也请保佑我和顾息铓能够白头到老。

    祭拜完毕,程未将头上的红绳解下来,和顾息铓手腕上的那条一起打了个结,放在火盆里一并烧掉。

    如此,礼便算是成了。

    程未看着那点余火,他微微偏头想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顾息铓的目光里。

    陪他一起跪着的人也恰好看着他,神情温和,目光深邃,好似他刚刚的祈祷都被这人听了去。程未不由得脸一红,他刚想低头,就被凑过来的顾息铓噙住了嘴角。

    他阖了阖眼,最终闭上了眼睛,在黄昏浅浅的光线里接了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