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收了钱，乐不可支的赶紧退了出去，接下来这里会发生什么他不感兴趣，他的兴趣都在自己手上的十两银子够自己明日喝一次花酒。
“来了啊。”万良轻松的语气就仿佛是对待自己多年的老友一般，黑狗差点儿忘了，他们既是敌人也曾是最好的兄弟。
人到中年，提起兄弟二字，总有些莫名的矫情，正如同此刻雨三钱那消失了平日里戾气的脸一样。
雨三钱只是想起来，三人共同打理商会之时，万良沉稳，他却浮躁，一句“来了啊”总能让他平下心来，静静地听几人的计划。
久久的沉默，黑狗等人皆不敢言语，不过黑狗心中却忽然间想起了宋老五和阿晚，宋老五毙命，阿晚失踪，不知道有一天再见到阿晚会不会也是这样相顾无言。
“我来是给你一个…”
“理由，我知道，从前云兄总说他最了解你，我却不服。现在想来，我了解的只是你的行事风格，而云兄却是真正了解了你这个人。”不等雨三钱说话，万良先一步开口，说着竟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你们总是自作聪明。”雨三钱嗤之以鼻的说道，可是眼中那一丝复杂的意味却出卖了他。
万良笑了笑，不予置否，这幅样子却只会让雨三钱更加烦躁。
“你一直被誉为万大善人，有善就有恶，我就是那个恶。”雨三钱盯着万良，眼中渐渐地燃起了怒火，“世人只知道谴责，却从没人问，恶人为什么变成恶人！”
“为什么？”万良脸上轻松的表情终于消失了，仿佛多年的执著终于要得到答案了。
“既然他们不问也不知道为什么恶人出世，那我就把他们每个人都变成恶人，这样大家就都有同样的错误，谁也没资格说谁。”雨三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痛快的冷笑。
“你不会成功的。”万良看着面前有些疯狂的雨三钱，坚定地说道，可心中却还是痛了一下，当初结拜之时从未想过最终的结局是相互残杀。
“是，我是不会成功，这世间总有愚蠢的人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雨三钱说到这里忍不住嘲讽的笑声，脸上阴冷冷的表情却又让人不寒而栗，“我没那么目光短浅，世间正邪对立，局面永远不会改变，就算一方占了上风，也不会永远占上风。我不要求改变世界，我只要改变几个人就行了。”
说到这里，雨三钱回头看着黑狗，黑狗微微皱起眉头。
“看看后面这三个人！”雨三钱得意地说道，“一个人性本善被我改变成冷漠的管家，一个小恶但被我引导成为冷血死士，最后一个！”
雨三钱扯住黑狗的手腕将她推到万良身前，老大立刻皱起了眉头视线紧紧跟随过去，可是又慢慢的低垂眼睑将头埋了下去。
“这可是咱们共同制造的杰作，莫种程度上，我也改变了你，万大善人从前会这样去伤害一个难民出身的孤女吗？”雨三钱哈哈大笑，“这才是我最大的成功！商会只是我的战利品！是我应得的！我真正的成果，是这里每一个人的心！”
“是，你是改变了我，不过你还是没能改变云峰。”万良抱歉的看了黑狗一眼，默默上前一步走到雨三钱对面，“我是不完整的他，没能真正改变的我都耗费了你这么久，那他呢？”
雨三钱像是被戳中了痛楚，咬牙切齿的瞪着万良，颤抖的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在万良脸上。
“你杀了他，是因为你知道你永远比不上他！你永远不会改变他！只要你看见他，他就像是个你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峰，像是那个最远处的桃林，时刻提醒着你，你永远不行！”万良激动地说道。
雨三钱一巴掌扇了过去，万良多日不见日光身子虚弱，直接被打倒在地，不过他却丝毫不感到丢脸反而痛快无比，因为他终于知道了，刚刚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牢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雨三钱剧烈喘息的声音，黑狗忽然觉得这一牢房里的人都是可怜人。
“人一出生就不公平对吧？”雨三钱终于冷笑着重新开口，云峰就像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就算已经逝去，却还是会在那个他霸占了的宅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得意放纵的时候忽然间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告诉他“你不如我，你杀不掉我”。
“有的人一出生便已注定金玉满堂，最差的选择都是做一个富商。而有的人，一出生就要学会如何卑劣的活着，他们也可以往上爬，只要能够忍住别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雨三钱想起自己乡下的家，自从遇到了云峰和万良他的命运改变的那一瞬间，他将那个家抛在脑后。
不知道自己走时卧床不起的老母亲，等着自己带着变卖破铜废铁的钱归家给她熬药的老母亲，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平步青云的机会就在眼前，而卑劣的过去也可以永久翻篇。
“可是假话听多了就变成了真话，一双眼睛看久了也会怀疑，日子长了误会也就变成事实了。”雨三钱冷笑两声，“我没努力吗？我吃白饭了吗？我给你们丢脸了吗？没有！所有的答案都是没有！可为什么，人前风光不归我，背后辛劳却总有我的份！受人敬仰单我没有，低三下四的时候都是我去！”
“你和云峰谁会为了一趟商品去跟那些人应酬，不还是我！保着你们！要不然就你们两个那所谓的正义！能管下面所有人吃饱饭？”雨三钱满眼都写满了不甘，“好！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当没有！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几次三番言语羞辱我！”
“云兄为了你好，点拨你，你怎能说是羞辱！”万良脸上露出了被背叛的表情，雨三钱一下子想到了从前，他也是这样一副表情看着自己。
“那为何！为何要让我磕一百个响头，才肯帮我本来他一句话就能够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与我割袍断义，让坊间对我猜测万种！”雨三钱吼道。
“难道你没杀人？难道你没犯错！”万良气急反笑，“你看不出我们的良苦用心！”
“你看看你！一副云峰的嘴脸！当初我顾忌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兄弟，即使当时云峰说要割袍断义你私下还是接济我才留你一条命！现在看来我当初真是愚蠢至极！”雨三钱激动地说道，仿佛在这间监狱看见了云峰一般。
“我也认为当初还相信你的我，同样的愚蠢至极。”万良冷笑着，岁月匆匆终于让他看清了雨三钱的真面目，只不过代价太大了。
“明日你就不必在想这些了。”雨三钱挥挥手，管家将背上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酒壶。
万良表情一变，露出了一丝感伤，复杂的看了一眼雨三钱：“十五年前埋在云兄府上桃花林的酒，当初说好三人十五年后痛饮，没想到最后咱们中只剩下一人。”
黑狗略带冷漠的看着地面，万良有一瞬间的心软，可是有什么用呢？战争已经打响，没有牺牲是停不下的。
“雨兄，当年誓言我仍记心头，你我三人许下同富同贫，同苦同甘的誓言，今日或许我输了，但请你记住，及时回头否则迟早有一天输的是你。”万良接过那酒壶，在雨府管家递过来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雨三钱也倒了一杯，直直看着万良说道：“万兄，你我今日一饮，从此黄泉各不相见，是非冤仇来世凭本事。”
黑狗看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两人，雨三钱快乐吗？
直到黑狗跟着老大回到酒楼还在想这个问题，夜间屋顶的风痛彻心扉，黑狗只是呆呆愣愣，快乐吗？快乐吗！快乐吗。
“你已经是最厉害的杀手之一了，不仅在我黑尸洞，就连整个国家你也是首屈一指的。”主子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发间，面具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模样的脸庞仿佛是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黑狗只是静静地聆听着，这对她来说，有意义吗？这不是她的目标，被黑尸洞捡到注定她的人生中对这些事情没有概念。
“你快乐吗？”
这句话从主子的口中问出来甚是违和。
“属下没有快乐，正如不会悲伤一样。”
“废物！废物！废物！什么都不懂的废物！你跟外面那几百个废物一样！”得到答案的主子一巴掌将黑狗扇倒在地，愤怒的吼道，后面立刻冲上来几个人将她拖出了房间。
自那天起，黑狗虽不敢肯定，不过却总在心里偷偷地想，主子心里有她这个人。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只是她的任务，是她必须要达到的目标，是她值得六下鞭子的原因，她不做没用的人。
至于快乐，快乐这种情绪只不过是普通人生活的必需品，对于那时候的她没有意义。
对现在的雨三钱，亦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