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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相遇的开始,都是为了准备别离。

    从苏明月穿越的那一刻起,原本波澜不惊的其他世界线里,都瞬间波涛汹涌了起来。

    无数的暗流在奔腾的命运之河里潜伏,好似宿命的大网宛如伺机而动的猛兽,等待着某一个绝佳的时机,势要一击必杀,绝地翻盘!

    这是一条有些晦暗的世界线,这个世界很大,霓虹在左侧的天上缓缓晕开,就算站在一颗大树的顶上,你也无法看清整个城市的全貌。

    她在一个小小的花园里,哭闹着,声嘶力竭,气若游丝。

    这是一个雨天。

    她在花园里,被一个七八岁的稚嫩男孩,抱回了家。

    支离破碎的家,仿若蛛网般的脉络在墙壁之上向着远处蔓延,火炉里的柴堆烧得很旺,壁炉前老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让男孩有些小心翼翼,可是在他怀抱中的——这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婴——却是肆无忌惮的在嚎啕大哭。

    “轰隆隆——”

    窗外有雷鸣响起,雨水仿佛一个称职的说书人,将一个又一个离奇的故事串起,平铺直述,却又跌宕起伏。

    四月天气,狂风骤雨。

    厚重的乌云像煮沸的开水,在高天之上肆虐翻腾。

    佝偻的身影几乎是蜷缩在老旧的沙发之上,破破烂烂的棉大衣裹了一层又一层,如果不是那双眸子里还倒映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这个佝偻身影,与死人无异。

    滴答滴答的水声,混合着窗外的雷声,竟然在男孩进来后诡异的有些安静。

    男孩抱着女婴快步的走到了壁炉之前,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这一刻的他竟然满脸的无所畏惧,近乎霸道。

    他就这样,挤满了佝偻身影的双眼。

    咳嗽声忽然剧烈了起来,粗重的喘息让人觉得那个佝偻的身影宛如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男孩的背后阴惨惨的吹着凉气。

    男孩不为所动,目光冷冽的像是刀子。

    他小小的身影在这温柔的火光面前竟然显得有些高大了起来。

    “我需要食物。”

    “左手边,第三个柜子……咳咳……”

    佝偻身影目光阴翳,白发苍苍之下是一张若有若无的脸。

    隐约间可以看到一道完整且狰狞的疤痕,从左侧眉梢,蔓延至右侧嘴角。

    男孩索要食物显然不是为了自己的肚子,所以他的语气异常坚决,就算很有可能迎接他的,将会是一顿残暴的毒打,他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了他的所求。

    “我需要牛奶,热牛奶。”

    男孩湿漉漉的头发仿佛一条条扭曲交错的黑蛇,黏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

    眼神淡漠,神情木然,男孩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孤零零的走在这个漫天磅礴大雨的世界里。

    没有所谓的希望,更加没有所谓的梦想。

    等待男孩的人生,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外,好像就只剩下了迷茫。

    只是这突然出现的女婴,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那团火。

    佝偻身影却在此刻陡然站起了身来,火光之下的影子飘忽不定。

    他好像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什么,男孩死死地盯着佝偻身影的右手,在这一瞬间,他已经猜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啪!”

    清脆的声响与男孩的闷哼同时响起,然后又是“啪”的一声。

    那是一杆鞭子,暗红色的鞭子。

    佝偻身影的脊背竟然挺得笔直,他的声音也中气十足,两面潮红,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好像活了过来,散发着噬人的血光。

    “你知道牛奶在黑市上什么价么?还找我要牛奶?”

    男孩默不作声,整个人因为承受不了鞭子上力道的冲击而半跪在了地上,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木然,然而火光却倒映在了他的眸子里。

    佝偻身影冷笑一声,仿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手中的鞭子在不停的挥舞,一条条血痕清晰的烙印在男孩瘦弱的脊背之上。

    在挥动了十几次鞭子之后,佝偻身影终于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再次变得弯曲,好像有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恶魔,背负在他的身上一般。

    “想要牛奶可以,去帮我杀死这张列表上的人,任务完成,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咳咳……”

    佝偻身影又再次蜷缩在了那个老旧的沙发上,紧紧的裹着那一层又一层的棉大衣,剧烈的咳嗽让他阴翳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仿佛一个将死之人。

    男孩毫不犹豫的拿起了那张被佝偻身影丢在他面前的列表,艰难的站起了身来,踉踉跄跄的推门而去。

    雨总是不留余力的下着,明明是四月天气,佝偻身影却觉得冷得像是冬天。

    他狰狞,他残暴,他狠毒,他勾心斗角。

    但他此刻却是又一次的离开了那个老旧的沙发,步履蹒跚的就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人,在哭闹的女婴身边跪坐了下来。

    他粗糙的手里有着一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奶瓶,里面是温热的牛奶。

    这一切,都好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他温柔的抱起女婴,细瘦的胳膊颤颤巍巍,生怕自己的举动,会打碎了这个在自己怀抱之中仿若希望的梦……

    走在前头的光明,一直都在前头。

    而你却永远身处黑暗之中。

    握着剑,咬着牙,紧守着生而为人的最后的尊严。

    这是一个黑暗笼罩的世界,这是一群怪物的猎场。

    那片照亮天际的霓虹之下,是一群自命为神的凡人。

    而男孩却并不属于这一个行列。

    他是一个守夜人。

    在灯光照耀不到的边缘地带,紧守着生而为人的觉悟。

    他需要厮杀,他需要掠夺,他需要找到自我,然后努力的,活下去……

    血肉模糊的脊背已经开始结痂,雨水肆无忌惮的冲刷在男孩瘦弱的身躯上,他的眸光冷冽,双拳握紧,骨瘦如柴的双腿却在泥泞的废墟之中健步如飞。

    风声在男孩的耳边呼啸而过,就算是如此大的雨,也难以掩盖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怪物在低声的嘶吼,碧油油的鬼火在安静的黑暗之中隐匿着自己的身形。

    那是一群怪物的眼睛,而这群怪物,曾经都生而为人。

    “咻!”

    利箭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疾驰而行的男孩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反应极快,稍微一个侧生便躲开了那群怪物的必杀一击。

    男孩并没有抱着侥幸心理,他迅速的环顾四周,目光冷冽的像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子,本来在黑暗之中散大的瞳孔渐渐缩成了一点,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将男孩木然的心脏团团包围。

    男孩那张猎杀名单之上所写的存在,正是这群怪物的首领——那个即将彻底变成怪物的所谓的神。

    守夜人虽然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但是他们的寿命也极其短暂,并且丧失了所有生而为人的情感,甚至连痛觉,都微乎其微。

    早熟的大脑,随时都会燃烧殆尽的生命,从成为守夜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要过早的凋零。

    猎杀名单上清晰的写着那个人的名字。

    格勒,“造神计划”的强力推动者,知名的基因工程类科学家。

    从为数不多的情报数据来看,是让男孩呼吸都略微有些停滞的S级。

    而男孩,却仅仅只有A级而已。尽管他极为优秀,他此次的行为,也与自杀无异。

    但是为了能够再次成为活生生的人类,他必须要按照爷爷的命令去做。

    不然,那个被他捡回去的女婴,也会理所当然的死去。

    这是一条艰难无比的道路。男孩握紧了右手的拳头,一把明晃晃的软剑被他从腰间抽了出来。

    软剑的材质是一种水准相当高的科技产物,是男孩的爷爷将他捡回去后送给他的唯一的礼物。

    风雨之中的血腥味儿更加浓郁了,就连高天之上的雷电都在不留余力的肆虐翻涌。

    “铮!”

    那群全身都是锋利骨刺的怪物还在伺机而动,男孩却是已经提剑向前。

    在天际乱窜的雷蛇偶尔会照亮男孩的脸与他手中的剑,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守夜人,就算只身面对五只B级左右的怪物,他也游刃有余。

    剑光明亮,风雨如刀。

    鲜血混合着雨水溅在男孩破旧不堪的衣服上,只是片刻他就突出了重围,确认了霓虹所在的方向,步履坚定的在风雨里穿行。

    在前头等待男孩的,注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人性,在这残酷的末世之中,是最廉价的一种东西了……

    “爸爸,外面的世界,为什么没有星星呀?”

    这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他站在高高的阁楼里,隔着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眺望着远方仿若深渊一般的黑夜。

    眸光清澈,疑惑,不解,充满好奇。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没有星星的地方吗?

    “他们不需要星星。”

    “哈?”男孩瞪大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为什么不需要呢?”

    “因为他们并没有像我们一样的情感,他们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

    男孩忽然沉默了起来,他的确还太小了,并不太能够理解他父亲话语中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在自己左侧第三根肋骨后面的那个小小罅隙里,有一种叫做难过的东西在翻江倒海。

    没有缘由,毫无道理,只是止不住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