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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的焦急等待中,终于看到一辆24路公交车来了,只见八宝同学蹦跶蹦跶地从后门下来,她刚一下车,就被迎面而上的我和酱油给架住了两只手,怎么都不肯撒手。

    “呀!你们怎么在这里?”她抽出脑袋,灰溜溜地往后看了看,松了口气,还好,他妈妈的出租车还没有追上来。八宝的力气真大啊,我和酱油两个人都拖不住她,她向前迈步,赶紧拉着我们往售票处走,“快点走快点走,到人多的地方,那个女人就找不到我们了。”

    酱油停下脚步,黑着脸,抽出手啪叽一下,给八宝额头一个毛栗子:“你这个家伙,不会还真的准备离家出走吧?”

    八宝摇摇头,义正言辞地更正道:“不是离家出走,是流浪。”

    “我靠,说的那么轻巧,你这样要去哪里,想好了吗?”酱油的白眼中,尽是无可奈何,和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我都说是流浪了,当然是走到到哪儿算哪儿了咯?难道流浪汉会想到自己下一个城市去哪里吗?当然不会了。”八宝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小脸上一点懊悔的神情都没有。

    “就你这个小身板,风餐露宿,你想死啊?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拘小节,离家出走什么行李都不带,什么计划都没有?”酱油伸出手要打八宝,被我拦了下来抱住,这下,禁锢住八宝的两双手都空了。

    八宝找准时机,往售票处跑去,边跑边嚷嚷:“谁说我要风餐露宿啦?青年旅社听到过没有?我去找个大通铺,30块钱一晚还有wifi,还能洗澡,多好——!”

    我们撒丫子跟着八宝往前疾跑,一个穿着拖鞋,一个穿着高跟,还得左右避让着行人,着实狼狈。

    “你睡得惯大通铺么——?臭脚丫子狐臭还有一个月没洗的头发——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酱油追着八宝,不忘记精神攻击。

    “当然行——你们四年吵吵闹闹的我都忍了——”八宝回头喊道。

    “你你你——”

    酱油踉跄着脱下一只拖鞋,往八宝的后背砸去,不出意外地落空掉在水泥地砖上。我赶紧上前几步,帮她捡回了拖鞋,递给了她。

    “我儿叛逆伤我心,我要是她妈……一天的受不了,迟早气得血管爆掉……”酱油喘着气,接过了我递来的拖鞋,“怎么着……还追不追?”

    “当然追了,不过,我们可以慢点走。”我指了指50米开外,八宝走进了售票大厅。酱油穿好了鞋子,一拐一拐地和我走进了售票大厅。

    八宝看到我们进来,手撑在膝盖上直喘气,小脸扑扑红,用小学的形容手法,就是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我说……你们……至于么……我又……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这么关心我干啥玩意儿……”

    我不知如何时候,只能站在她身边,拍拍她的后背:“因为我们是你的朋友啊。”

    八宝顺了气儿,站起来,抱抱我,反过来拍拍我的后背:“朋友,我走了之后,不要太想我,好么。”

    我皱着眉头推开了她,留了一只手锢在她的手腕上,生怕她再一次跑出我们的视线:“你不要这么孩子气,你好好想想,是否有必要和你妈妈闹到这种地步。”

    “我就是孩子气。”八宝摇摇头,赌气道,“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口中,我永远是自私不懂事的小孩子,这样不懂事的我,除非照着她给我定好的人生规划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其他的路都是歪门邪道。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尝试着去了解我、去相信我、去理解我。在她眼里,我不过是她人生的衍生,而非是新的一个人。我不要,我要逃,哪怕是逃出魔都,逃出这个国家,只有离开她,我才能活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

    “活成自己的样子,真的比亲情还要重要么?”酱油十分不解地微微歪了脑袋,两根眉毛拧巴得皱在一起,像两条歪歪扭扭的毛毛虫。

    “当然了。”我和八宝同时回答道,两人对视一眼,笑逐颜开。

    “还是小李子懂我。”八宝轻轻锤了我的胸口一下。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叛变了呢?”酱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要扑上来揪我的头发,被我一闪身躲过。

    那面镜子,不仅树立在八宝的面前,也是横在我们面前的一条鸿沟啊。酱油的妈妈对她嫌东嫌西,不断苛责,才形成了酱油现在争强好胜的性格,甚至想要控制身边的人,去按照她的心意生活。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会羡慕她们母女之间无话不谈、说说笑笑的氛围。而我呢,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敢和家里抱怨,因为每次抱怨,回馈我的不过是一些指责我的话语。家里人总说以后进了社会,背着我说我缺点的人会有很多,不如从小就纠正了以绝后患。他们并不知道,我不过是想有人站在我的身边支持我,无论对错,和我一起面对整个世界,可是,这么点小小的心愿,也未能够达成。

    我以前只道是自己太糟糕了,才一直被人念叨。

    还好,这些年来,我渐渐的懂了,笨手笨脚也好,不善言辞也好,心宽体胖也罢,那都是我小李子,不,我付皓月最真实的模样。我不是工厂流水线上生产下来的小孩,我是泥土里长出来的孩子,日晒雨淋,总会缺一个角多一个坑,喜欢我就多爱我一点,不喜欢我就滚,不要在我面前晃晃悠悠,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来指责我的一切。

    学不会爱自己,又怎么去爱别人,这么粗浅的道理,如今才豁然开朗。

    “走吧,我支持你,希望你能够在远方找到自己。”我微笑着和八宝说道,“我和你一起走。”

    “你干嘛和八宝一起发疯,她没长大,你也没长大不成?”酱油赶紧推了我一把,却不想我无视了她,拉着八宝往值票机走去,八宝高兴地取下包,掏出钱包刷了自己的身份证。

    “对啊,趁着年轻,疯狂一把。”我向酱油眨了眨眼睛,酱油这才理解了我的想法,瞪大了眼睛,右手放在裤缝边,竖起了大拇指。

    “哼,我不要和你们两个蠢货聊天了。”说着,酱油假装生气,背对过我们,抱着手臂。我看到她拿着手机偷偷发着信息,便知她接受了我的信息,准备暗度陈仓。

    河水决堤,与其堵塞,不如疏通,先把八宝安稳下来,再与她好好聊聊,说不定就能解开她们之间的心结。至少我是这么打算的。

    八宝翻了翻页面,委屈地叹了口气:“没劲,都是江浙沪的,我不想去杭州,我想去广州。”离学校最近的南站,不过是个老旧的火车站,不通高铁动车,只有些慢慢悠悠的慢车,连去杭州,都要花两个小时多。

    “吃早茶么?”我靠在她的肩上,说道。

    八宝无奈地看看我,手指戳着屏幕,叹道:“算了,选最近一班出发的吧,免得现在被抓回去,太没面子了。”

    “对对对,你选个杭州吧,又近又便宜。”我这个狗头军师给她出谋划策。

    “行,我到杭州再转车去西藏,就这么决定了。”八宝一下子来了精神。

    “西藏?你刚才不是说想去广州么?”酱油发完了信息,靠过来看她的车次,看了一眼,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声,“西藏诶!”

    “是啊,就他这身子骨,万一高原反应死在那里了怎么办?”我忧心忡忡地说着,暗中打着手势,问她有没有发送成功,她暗暗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真实的意思是,我也想去西藏。”我靠在八宝的肩上,酱油扒拉在我的肩上,三个人像个连体婴一般。

    “你滚犊子吧你,你不是出了魔都,就会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身体么。”八宝回忆起以前聊天内容,吐槽道。

    “现在怎么办?你们就准备抛下我走了?”酱油有点依赖我的样子,问道。

    “你回去吧,就你穿成这样,怎么乘火车。我反正也不想上班了,上班多没劲,枯燥,乏味,无聊!”我不知为何开始抱怨起来,许是假戏真做,投入了真情实感。哎,自己一毕业就投入了红红火火的社会生产中,别说是间隔年了,就是短暂的毕业旅行都没有成行,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满是遗憾,真想假戏真做,从此远走高飞。

    脑中隐隐浮现出某个人的笑脸,竟是千般不舍万般不舍。

    “不行,你们两一对懒散的笨蛋,讲不定过了几天舒服日子,真的四大皆空,抛下家庭工作一起去西藏,从此高山流水,再不相逢。那我可怎么办,我回去不得被家长和警察叔叔给怼在小巷子里问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吃不惯外面的吃食,就会回来的。”

    “才怪嘞,你哪里的饭会吃不下?”

    我和酱油你一言我一语,八宝已经选定了车次:“就选杭州吧,慢车便宜,才二十五块钱。小李子,你还是回去吧,刹车还在等你呢。我走啦,你们保重。”

    说完,八宝又跑了,连起跑动作都不曾看清。

    “诶?她选的哪辆!”酱油尖叫起来。

    我赶紧从包里翻出身份证刷卡,“好像是两点半那辆……25块……让我看看,是这班!”

    “怎么办?”这大概是今天酱油问我最多的词了,“现在还能买站台票么?”

    “你以为十年前呢?我们买票先追到候车厅里啊,还能怎么办?”

    不过是杭州罢了,我把心一横,按下了付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