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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为典型的知识份子,何书玉和詹明远除了做学问,都是有生活情趣的人,詹明远是个很好的园丁,一阳台都是他养的绿植和花草,何书玉则厨艺精湛,是个家务达人。两人都不太喜欢社交。既使在出任丹北学院院长后,詹明远在外面吃饭应酬的次数也很少,夫妻俩一直保持着很规律的做息时间,尤其在寒冷的冬天,两人基本上都是下班后一起回家,吃完饭后聊聊天、看看书或看看电视,十点前上床休息。

    这天晚上,时间将近八点,詹明远和何书玉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各自看书,忽然门铃响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诧,因为平时几乎没有人会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这么晚来家里串门,也不太可能是那些看水表收电费的。

    “这么晚谁会来啊?”何书玉看詹明远一眼,站起身走向门口,詹明远也跟了过去。

    何书玉从门上猫眼往外看了看,直接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他们的女儿詹小派。

    “爸、妈!”詹小派微笑着向二人打个招呼。

    “小派,你怎么回来了?快进来!”何书玉把小派拉进门来,关切地问:“怎么?吵架了?”

    “没有!”小派笑了,“妈,我就知道我这一回来,你们老两口儿肯定得多想,我哪能那么没起子啊?如果一吵架就回娘家,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你们的闺女。”

    何书玉和詹明远对望一眼,有点不相信,三人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何书玉握着詹小派的手打量着她,“那你是为什么回来的呢?”

    “妈,”詹小派微笑着,“怎么我想你和我爸了,回来看看你们不行啊?”

    见女儿表情轻松,詹明远何书玉都放心不少,何书玉问道:“小派,你还没吃饭吧?”

    “嗯,”小派点点头,“车上的盒饭我看着就没食欲。”

    “哎呀,那我宝贝女儿一定饿坏了!我这就去给你做饭。”何书玉说着起身去厨房,詹小派则表示自己趁这时间去冲个澡。

    “上车饺子下车面”,何书玉为女儿下了碗面条,配上两个精致的小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的小派半湿着头发坐到餐桌边,拿起筷子对坐在对面的何书玉笑道:“妈,在北京,我最想吃的就是你下的面条了!”

    “快吃吧。”何书玉说。

    “嗯!”詹小派答应一声,又转头看看一旁喝茶的詹明远,“爸,我开动了。”

    詹明远点了点头,詹小派香甜地吃起来。

    “哎呀好饱啊!还得是我妈做的饭,吃得舒坦!”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吃完,詹小派显得很满足,她站起来要收拾餐桌,被何书玉阻止了。

    “我收拾就行了,你陪你爸聊天吧。”

    “谢谢妈!”小派吐了吐舌头重新坐下来。

    “小派,”在何书玉收拾碗筷的当口,詹明远泡了杯茶放到女儿面前,“这段时间,你和国玉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爸。他现在工作挺忙的,晚上经常有应酬;我们学校也忙,我的课还挺多的,经常得加班备课。”

    “嗯,”詹明远说:“做学问的不能怕辛苦,当老师最重要的品格就是严谨的治学态度,这都需要你足够勤奋才行!”

    “嗯!爸,这些都是你从小就一直教导我的,”詹小派自豪地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教我的学生们啦。”

    詹明远欣慰地点了点头,父女相视一笑,小派捧起茶杯喝茶,又随意地和詹明远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这时何书玉已走过来,在桌边坐下。

    “小派,”詹明远问道:“这次回来准备在家里住几天呀?”

    “爸,我已经定了明天上午回京的车票。”詹小派说。

    “哦……”詹明远看了何书玉一眼,“那你这次回来,应该不仅仅是想看看我和你妈,再吃碗家里的面条吧?”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何书玉问。

    “妈,我后天上午有课,”詹小派转向詹明远,“爸,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有件事情想求您帮忙。”

    “有事求我帮忙?那也没必要坐两天的火车呀,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詹明远很有些不解,从北京坐火车到丹北,单程需要十四个小时,一来一往得两天。

    “我想当面和您说……”詹小派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何书玉研究式地看着女儿。

    “对我来说……”詹小派郑重地点一下头,“是的。”

    “你说吧小派,什么事?”詹明远说。

    “爸,”詹小派看着父亲,“我想请你,帮白小丁找个工作。”

    “帮白小丁找工作?就这件事吗?”詹明远皱起眉头。

    “嗯。”詹小派再次点了点头。

    詹明远和何书玉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显然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要专程跑这么远的路,求自己的父亲,为一个同学帮忙找工作。

    “小派,上次你跟我提起的白小丁去晚报应聘记者的事,我给你王伯伯打过电话问了情况,难度太大,所以当时我也没向他开口,现在晚报的记者招聘已经结束了……”詹明远沉吟着说道。

    “我知道,我想……您能不能再找找别的门路呢?当记者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别的工作也可以,能让他可以学以致用的?”詹小派显得有些急切地问。

    詹明远一时沉默了。

    “小派,”何书玉看了丈夫一眼,转向女儿,“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一定要帮白小丁办工作吗?”

    “妈,您是不是觉得我对白小丁……”詹小派斟酌了一下说:“余情未了?”

    “……那是不是呢?”何书玉研究式地看着女儿。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詹小派微微垂首,“亏欠了他,心里一直感觉不安……”

    “你亏欠他?”詹明远皱起眉头,“我不太明白……”

    “爸,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和您说过……”詹小派有些难为情了,“白小丁是我的初恋……”

    詹明远看着女儿点点头。

    “嗯……”詹小派先是捧起来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高三的时候,我们俩曾经约定一起考北大的,后来白小丁在考场上晕倒,我们的计划泡汤了;再后来我们又商量,他复读一年再考,我在北大等他,结果他失约了,直接去念了丹北学院,当时我挺失望的,认为他没有上进心,也不重视我、不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上大学后,我们之间……也就渐渐淡了。”

    “小派,你所说的亏欠,是因为你对国玉失望了,所以现在又念起白小丁的好儿来了是吗?”何书玉提出质疑。

    “不是的妈,结婚那天出了那件事,我的确是对国玉有些失望,但我还是爱他的,不会因为那一件事就把他这个人整体否定掉……”

    “哦……”

    何书玉点了点头,女儿突然回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现在听她这么说,算是放下心来,“小派,那你所说的这个‘亏欠’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就在结婚的前一天,杜小蕾告诉了我白小丁不复读的真正原因……”詹小派停顿一下,“当时,他发现他妈妈为了省下钱供他上学,连病都不肯去看,药也不舍得吃……”

    詹小派没有再说下去,詹明远和何书玉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本地学子读丹北学院会省很多钱。

    “原来是这样……”何书玉恍然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白小丁还是个孝子呢……”詹明远一叹,“不过小派,我还是不明白,不复读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不该成为你感觉自己亏欠他的理由啊?”

    “是的爸,我所说的亏欠,是因为他没有私心,但我却误会了他!”

    詹小派说着,眼圈竟然红了,詹明远和何书玉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妈,你还记得白小丁上丹北学院之前,送给我一个玉如意挂坠儿吧?”

    何书玉点了点头,詹明远对此并不知情,问道:“什么玉如意挂坠儿?”

    “爸,那是白小丁送给我的开学礼物,”詹小派向父亲解释,“我们高中毕业那年,白小丁曾经在一家烤肉店干了一整月烧炭工,胳膊和腿上烫得到处是伤,然后拿挣到的全部工钱买了一个玉如意挂坠儿送给我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詹明远想不明白,“是想让你记住他继续跟他好吗?”

    “原先我也以为是这样,”詹小派摇摇头,“但后来这想法被我否定了……”

    “为什么?”何书玉问。

    “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他只是很客气地回了我一封,如果他是那种想法,不可能不回我的信。”詹小派语气变得悲伤了,“一直到最近,我才忽然想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一定和我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他一定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能履行我们之间的承诺,感觉亏欠了我,想做一件事去弥补……”

    詹明远夫妇这时终于弄明白了女儿所谓的“亏欠”,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小派,那白小丁当初为什么不向你解释自己不去复读的原因呢?是怕你看不起他吗?”过了一会儿何书玉又问。

    “……也许有这个因素,可时至今日,我觉得他之所以不说,更多是不想让我们的初恋变成我的压力和负担,所以单方面选择了放手……”

    说完这句话,詹小派低下头,用手揩掉不知不觉中流下的泪水。

    詹明远看一眼何书玉,轻叹一声,“小派,我明白了,你放心吧,爸爸会帮你办好这件事的!”

    “谢谢爸!”

    詹小派本想控制着不让自己流眼泪,但那些眼泪偏偏不听话,任性地流个没完,詹小派不好意思地左抹右抹,“爸、妈,我现在动不动就流眼泪,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当然不是!小派,你重情重义,不愧是我詹明远的女儿!”詹明远一脸正色地说道。

    “嘁!你自己就能有女儿了?”何书玉不服地乜一眼詹明远,转头对詹小派说:“小派,你不愧是我何书玉的女儿!”

    流着眼泪的詹小派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詹明远何书玉虽然也跟着笑了笑,但他们心情的沉重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