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府的庭院外，皇普贤德长身而立，沐浴在清冷的月辉之下。他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厢房，房门微微敞开，有一丝温暖的光线从屋里投射而出。此时的轻舞正在那厢房中和五夫人说话，自知有关于姐妹俩两人的身世，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随便听的，因此皇普贤德就这样站在秋风萧瑟的庭院中，静静等候。

厢房内，五夫人似乎是累坏了，她躺在床上微微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的。轻舞坐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等着五夫人情绪稳定下来。半响，五夫人再次睁开眼睛，那略微清明的眼眸盯住轻舞的脸庞，嘴角努力牵扯出一丝笑容。

“刚刚我说到哪了？”五夫人艰难地开口道。

“您说到那女子生下了一个女儿。”轻舞轻声提醒道。

五夫人点点头道：“对的，女子所嫁的丈夫非常爱她，他没有嫌弃那女子的过去，而是爱屋及乌，对两个女儿都是同样的疼爱。这本来是很美满的一家，如果那个晚上……”

五夫人眸光闪烁，说到这里声音就弱了下去，那身躯似乎在微微颤抖着，似在抗拒着某种不好的回忆。

“五夫人，您别说了，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轻舞不忍心看着五夫人的样子，于是宽慰她道。

五夫人摇摇头，她猛然睁大双眼，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使得她从床上撑起虚弱的身子，激动地用双手握紧轻舞的手。轻舞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她惊觉握住自己的手是多么的冰冷。

“钰儿，我本想着你既然失忆了，那么就忘记吧。忘记那刻骨的仇恨吧，可是我不甘心，如果再这样下去，父母之仇如何能报得？”

轻舞愣愣地注视着五夫人，她那柔弱的双手此刻竟那么用力，指甲都深深嵌入轻舞手腕上的肉里。轻舞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她并没有立刻甩开五夫人的手，而是柔声安抚着五夫人的情绪。也许经历了许多事之后，五夫人也累了，她放开轻舞随后沉沉睡去。

五夫人的故事并没有讲完，但是轻舞已经明白了大概。估计在五夫人故事中的两个小女孩就是她们俩，只不过是同母异父。照这样看，五夫人的父亲应该就是那个路过的无名氏，而自己是那个无名庄主的名字。

但是轻舞感到有一丝违和感，即使是在叙述过去的事，五夫人也刻意避开庄主的名讳，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这让轻舞很是奇怪。看着五夫人沉沉睡去，轻舞打开门走了出来，抬眼望去正看到皇普贤德站立在庭院中的身影。

轻舞愣了一下，她向皇普贤德走去。皇普贤德看着她，眸中竟是宠溺。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扫视到轻舞的手腕上，清澈的眸光微微一黯，他牵起轻舞的手，手指腹轻柔地抚摸着那深深的指甲印，柔声问道：“疼吗？”

轻舞摇摇头，她回身看了一下紧闭房门的厢房，说道：“五夫人睡着了，我们也不便在这久留，回去吧。”

皇普贤德点点头，他很体贴的什么也不问，只是带着轻舞去向马老板告别，随后两人一同乘坐着马车驶向平南侯府的方向。

当晚，轻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清晨轻舞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梦中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轻舞坐在床上微微发愣，梦中的情景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是那么清晰，一股满腔的仇恨在她心中烧灼的难耐。轻舞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她明白这股仇恨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属于原本这个身体的主人的。

轻舞起床简单梳洗过后，她打开房门走出去，沁凉的秋风暂时吹散了她阴郁的心情。轻舞来到庭院中，树上的雪白的梨花早已不在，是剩下枯黄的树叶摇摇欲坠地悬挂在枝头。当阵阵秋风吹拂而过，带下些许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旋转、飞舞，随即轻盈地飘落在地上，为这单调的青石板铺上橙黄色的地毯。

轻舞愣愣地看着孤零零的树杈向湛蓝的天空伸展，心中不免感到一丝失落。在梦中的庄园内，也有这样一颗梨花树，树上的梨花雪白无暇，就如母亲的笑颜一样。也许昨晚从五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太过骇人，以至于她晚上就梦到那很久远的记忆。轻舞明显的感觉记忆碎片已经随着昨晚五夫人的故事，一点一滴地拼凑起来，但是还不全，还缺少了那最后几块碎片。

带给她灭门惨祸的罪魁祸首是谁？在梦中，这个恶人始终没出现。也许童年的她并没有见到这个人，所才没有记忆。在那模糊的记忆中，只依稀记得父亲为保护他们奋勇杀敌，最后倒在血泊中，母亲无助地哭喊着，竟也追随父亲而去。而后是在她的面前，亲眼目睹姐姐遭受恶人凌辱的场面。

想起五夫人脸上那深深的伤痕，轻舞终于明白为何五夫人如此痛恨自己的容貌，因为她那张酷似母亲美艳绝伦的容貌，把她给一步步推入火坑。曾经轻舞也听五夫人说过，如果不是平南侯皇普明，恐怕她早也不再人世了吧。

历史竟然如此相似，母亲为报恩，怀着身孕嫁给恩人也爱上他，而她的女儿竟也走上相同的路。那么她自己呢？皇普贤德救过她，也是她的恩人，她也会如母亲和姐姐一样，为了报恩委身于恩人吗？

皇普贤德顺着长廊走去，一抬眸就看到轻舞站在庭院中的身影。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遂向轻舞走去。

“轻舞，你在想什么呢？”皇普贤德走到轻舞身边，轻声问道。

轻舞回头看是他，不由得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深秋时分，总有那么一点感伤。”轻舞望着庭院中有些萧条的景象，不由得落寞地说道。

皇普贤德失笑了，他看着轻舞说道：“没睡好？”

轻舞一怔，愣愣地看着皇普贤德。皇普贤德露出他一贯温润如玉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捏了捏轻舞的脸颊，道：“瞧你，黑眼圈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