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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红不依不饶,因为她已经起疑心了。如果真的是因为工作忙的话,那么余梦怎么就不知道打一个电话来呢?

段红坐到了沙发上,仔细地看着唐天宝。她在等待答案。

唐天宝除了粗狂的喘息声外,什么话都不说。

“小宝……”段红本想追问,她知道酒后吐真言,也许酒后问唐天宝,他能说出实话。

然而,唐天宝没有。他什么都不说,他翻了个身,感觉胃口十分难受,他想吐,但是又吐不出来,只好干呕了两下。

“回屋睡吧。”段红无奈只好作罢。

“妈,让我休息一下。现在酒劲上来了,特别难受。”唐天宝嘟囔着。

段红离开了,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面对着墙面,久久不言,心里一阵酸楚。她再一次想到了唐大奎,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她本以为自己的伤心能够被唐天宝的喜事冲走,然而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不争气,连个女朋友都搞不定。余梦和唐天宝之间的事,段红不知道,她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她就是感觉余梦对唐天宝很好,是一个知冷知热、贤惠懂事的人。相对来讲是她的儿子唐天宝不好,可能有什么事做得有些过分了,对不起人家余梦了。

段红就这么一直乱想乱猜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直到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唐天宝从沙发上醒来了,外面的天色虽然还很亮堂,但是客厅里已经显得有些暗淡了。唐天宝缓缓地从沙发上坐直了,伸展了一下腰肢,他感觉浑身上下软软的酸酸的,肌肉有些疼,可能是刚才睡觉的时候压得。他的脑子晕晕的、重重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有点口干舌燥。

唐天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双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不停地揉搓,用力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地扭动着脖颈,浑身不自在。

茶几上有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烟蒂处已经有了明显的湿痕。他环视了一下客厅,熟悉又陌生。他想起来了,自己今天没有去上班,而是与陈大龙喝酒去了。最近所有的心烦的事都上来了。余梦走后的这段生活,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消极地面对着生活,整天都是混混噩噩、浑天度日,而且度日如年。他不断地吸烟,饮酒,但是这些终究不是一个排除烦忧的办法。他决定和自己的母亲挑明了,说清楚了,反正都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还要隐瞒多久呢?早晚的事。而且,这几天真的把他折磨死了,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这么难受过,这一切的烦恼又都是自己找的,何苦呢?

唐天宝这么想着,穿上拖鞋,缓缓地朝着冰箱走去。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罐冰镇汽水,打开盖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就像喝酒那样灌着自己。他总是想洗涤自己,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好用一种暴饮暴食的方法。

他拿着那瓶汽水,又走回了沙发上,把汽水放到茶几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一贫如洗比脸蛋都干净,他又弯下腰从茶几下面找到了一盒还未抽完的香烟。

对唐天宝来说,吸烟只是一个打发大把大把时光的方法,除此之外,他还能靠什么来打发这些无聊的时光呢?

唐天宝脱下拖鞋,把脚搭在茶几的边缘上,躺在沙发的靠垫上,一只手放在脑后,另外一只手里夹着香烟,他的脑子开始想改如何想段红解释余梦的事了。他不想再隐瞒了,一刻都不想了。他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实话实说,自己对余梦没有感情。唐天宝转念又一想,自己不能这么想,这个理由似乎完全不合理,如果段红问他不喜欢为什么有孩子,他就回答不上来了。他不能说实话。他必须编造一个即合理又能够让母亲段红欣然接受的理由。什么理由呢?唐天宝绞尽脑汁地想着……他一边想着一边摇晃着那条搭在茶几上的腿,渐渐地那条腿就转移的位置,缓慢地朝着茶几上那个玻璃烟灰缸靠近了……

“啪——”

一声巨响,那个透明的玻璃烟灰缸终于被唐天宝颤抖的脚踢到了地上,烟头和烟灰散落开来,一些玻璃碎片也炸开了,不规则的玻璃片到处都是,晶莹剔透。

段红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从午休中醒来了,一头大汗,心脏怦怦直跳。段红仿佛受过惊吓的小鹿,一下子坐不住了,她急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小宝,什么东西摔了?你还是吧?”段红惊慌地问道。

唐天宝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只是面对满地狼藉无计可施。见到段红从卧室里走出来,他忙说:“没事没事。妈,你醒了。”

没事?段红根本不信,她走到沙发跟前看到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还有一些烟灰和烟蒂。她明白了,是烟灰缸摔碎了。

段红的头发翘起了一撮,脸上还残留着压过的不规则的条纹的痕迹,她趿拉着拖鞋拿来了笤帚和簸箕。

“妈,给我吧。”唐天宝穿上了拖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手朝着段红要笤帚。唐天宝的殷勤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必须表现出一个乖孩子的样子,因为他马上就要做一个“坏孩子”所做的事,——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虽然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说,但是他一定要说。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的话,他想自己可能就真的要疯了。

打扫完了那些玻璃渣和烟灰后。客厅的空气凝固了,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和段红说这些话,段红也会找机会向自己询问一些关于余梦的事。一想到余梦,唐天宝的头就大。

“小宝,你被伤着吧?”段红问道。

“哦,没事妈。”

“什么客户啊?怎么喝这么多酒?酒是别人的,可是身体是自己的啊。再怎么说也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啊。让他们喝去吧,你逞什么能。”段红埋怨着。她以前不是这么罗嗦的一个人,而且她很讨厌那种啰啰嗦嗦唠唠叨叨的人,然而没有想到十二年之后,她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妈,你坐这边。”唐天宝打断了段红的话,指着自己身边的沙发让段红坐过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必须要说出来,虽然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段红坐到了唐天宝的身边,她知道儿子有话要对自己说。她希望是关于余梦的事,她希望唐天宝能够把余梦的近况给她一五一十地唠唠,她很想知道余梦的身体康复了没有,很想知道余梦最近都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来家里看望她了,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打给她。

“妈。”唐天宝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开口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唐天宝的吞吞吐吐让段红感觉有些难受,她催促了一句:“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妈,其实,余梦……”唐天宝欲言又止,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段红。她整认认真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也许这个消息在段红的心里是一个噩耗或者是晴天的一个霹雳,然而唐天宝已经开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继续说出来。

“余梦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段红不耐烦地问道。

“余梦消失了……”唐天宝说着低下了头。他实在不想再看段红那双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睛了。她的眼神,恨不得要把唐天宝杀了,千刀万剐。

“什么?你说什么?”段红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的双手狠狠地抓住了唐天宝的胳膊,拼命地摇晃着,她想再听一遍,她想让唐天宝再重复一下刚才的话。

“妈,你冷静一下。妈……”唐天宝缓缓地抬起了头,然而,他还是不敢去看段红的眼睛,他只是看着段红满头凌乱的头发,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爆炸了,一切都爆炸了,段红已经被唐天宝的炸弹轰炸得面目全非了。

段红镇定了一下激动的神经,她死死地攥着唐天宝的胳膊,指甲都要插进了他的肉里。

段红一字一顿地说:“你——再——给——我——说——一遍,余梦到底怎么了?”

“余梦消失了。”唐天宝低声重复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今天不是还在和客户喝酒吗?什么时候的事,你说话,你倒是说话啊?”段红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摇晃着唐天宝,不停地追问着。

段红的指甲已经在唐天宝的胳膊上攥出了红印,但是唐天宝却没有丝毫的察觉,他的心怦怦地跳着。他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完美的答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然而面对段红的咄咄逼人,他只能实话实说了。

“妈,你先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唐天宝劝着段红,他是要把事实说出来的,但是他要慢慢地说,他也要捋一下自己的想法,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