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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可以成就一个男人,把他打造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同样压力还可以击垮一个男人,把他变一个人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

唐天宝自然不是那种缩头乌龟,但是面对压力的时候,他也是急得火烧眉毛。他找到了陈大龙,他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他想找陈大龙出来喝酒。唐天宝这么想着拨通了陈大龙的电话。

“吆,唐大少爷,怎么有时间想起我来了。”陈大龙在电话那头开着玩笑说。

“少废话。你现在干什么呢?”唐天宝问。

“没事,网上看看新闻,玩玩游戏,我都想睡觉了。这都几点了?你也不看看……说吧,什么事?”陈大龙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晃动着鼠标,点击着电脑桌面上的一些花花绿绿的图案,音箱里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想好哥们儿了,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最近怎么样啊?”唐天宝还是寒暄着,他还没忘记自己还欠着陈大龙钱呢,“对了,过几天把那钱还你啊,别着急。”

“不着急,你先拿着用。对了,听说阿姨来了?过几天去你那里看看阿姨啊。”陈大龙也客套着。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变的客套起来了,两个人都不习惯这种感觉,但是毕竟好久没见面了,心里头还真有些想念。唐天宝也不再绕弯子了,说道:“出来喝酒吧?”

“什么时候?现在?”陈大龙问了一句。

“是啊,就现在。我在天龙酒吧等你。”唐天宝有把握约到陈大龙,两个人是从小玩起来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好,等我一下。”陈大龙暂停了电脑上面的游戏,挂了电话后,穿上衣服匆匆跑下了楼。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逢兄弟也是千杯少。两个大老爷们儿,都在一个城市,只是平时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了,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喝酒了。

陈大龙一语道破地对唐天宝说:“小宝,你瘦了。”

唐天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他掏出香烟,自顾自地点燃,然后放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俗话虽然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活着的人总是在某种特定的场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死者。沧海桑田,万物转瞬即逝,怎能不让人留恋与想念?唐天宝再一次想起了唐大奎,他的脸上虽然已经布满了褶皱,但是那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如今想起来只是天地一方了,连句话都说不到了,连个面都见不到了。唐天宝一个人坐在那里黯然神伤,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仿佛一切都变了,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鲁莽的唐天宝了,那副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傲的劲头也没有了,生活就是由一件件琐碎的小事组成,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已经强行进入了唐天宝的生活,为了好好地孝敬自己的母亲,他也认了,他已经向这个社会、向这个城市低下了头。没办法,一天不赚钱,就要挨饿。

城市不相信眼泪。尤其是大城市,灯火通明,但是给不了唐天宝丝毫的温暖;载歌载舞,给不了唐天宝丝毫的欢乐。在高楼林立水泥城市,唐天宝感受到了唯有冰冷和冷漠,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在为金钱忙忙碌碌,却又碌碌无为,在唐天宝看来也都只是马齿徒增。

从农村到城市,需要的不仅仅是勤奋、忠实、憨厚,更需要智慧、胆识和勇气。今天可能坐在这里大口大口地吃菜,大杯大杯地喝酒,明天也许就成为了一个沦落街头的事业汉子。在潮州市这个硕大的城市里,唐天宝找不到一种归属感,这是富人的世界,是富人的天堂,确实穷人的地狱。

唐天宝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唐大奎的突然辞世,撒手人寰,狠狠地给了唐天宝一个叫教训。自己都是已经接近而立之年了,居然还过着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的生活,想想都觉得惭愧。

唐天宝太投入了,以至于陈大龙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听见。唐天宝的眼睛里闪出了泪花,脸上的泪痕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明亮。自从唐大奎走后,唐天宝很少再流泪了,他的泪水已经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流干了。他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他要在潮州市立足,挣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一方土地。他要让母亲段红过上好日子,他要让九泉之下的唐大奎瞑目。

唐天宝经历了丧父之痛之后,整个人真的变了。他告诉自己,必须要看透这个社会,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融入这个社会。唐天宝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反正在他身上那点农民的气息越来越少了。一个人的命运开始发生改变了,无论是崛起还是堕落,唐天宝看不到将来,但是他却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

陈大龙早就改变了自己的那点农民思想和意识。自从陈大龙来到潮州市的第一天,他就下定了决定,要改变自己,要他娘的适应和融入这个尔虞我诈、鱼目混珠的社会。陈大龙没有上过大学,他很早就来这个城市了,当初只是抱着打工、赚钱、结婚、生孩子的心态来的。刚下火车,天空中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和他一起下车的也都是些农民工,他们背着大包小包,衣衫褴褛地走出了站台。天空虽然下着小雨,但是陈大龙心中的那份热情和脑海中的宏伟蓝图还是让他对这座城市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他顶着行李,走出出站口,一个人走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天气是冷的,但是他的心中却燃烧着一把火,红红的火苗撩拨着他的心。

希望总是丰满和性感的,而现实却是消瘦和感性的。就在陈大龙走完了火车站广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钱包已经消失不见了……

当年的艰辛往事,现在想想都能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陈大龙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敞开心扉地饮酒了,今天他要喝个痛快。往往事与愿违,越是想喝个痛快,就越是喝不痛快。可能是受到唐天宝的消极影响,陈大龙始终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在今天晚上有什么事值得他开怀大笑。回首往事,干他娘的,还不如打打麻将。展望未来,日他娘的,还如不嫖.娼作乐。陈大龙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叼在嘴上,又拿出了打火机,但是怎么打也打不着了,他拿到眼前看了看,透明的打火机里面还有一小股液体在灯光下一晃一晃的。陈大龙摇了摇打火机,继续打,但是只出火星子不出火。一气之下,他把那个打火机撇了很远。人的一生就如同这个打火机,液化气足的时候,红红火火潇潇洒洒,但是一旦里面的液化气没了,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行尸走肉,一点用都没有了。最后,也只能说他的气数已尽了。

陈大龙把手伸到了唐天宝面前,比划了一下。

“怎么了?”唐天宝从天马行空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问道。

“火机借我用一下。”陈大龙说着,嘴上叼着的香烟一晃一晃的。

两个人吸烟、喝酒,各自为自己的艰辛历程感伤,但是言语不多。每个成功的人有相同的成功,但是每个失败的人有不同的失败。失败是辛酸了,是不愿意被人提及,只能自说自话的。

陈大龙也吸着烟,他本来心情还是蛮不错的,所以爽快地来酒吧了,在电话里,他听唐天宝说,过几天就把欠自己的钱还上,还以为是唐天宝有什么好事呢,结果来到酒吧,不但没有听到唐天宝有什么好事,却总是见他一脸的苦瓜相。陈大龙的念旧和伤悲,一闪而过,他虽然不相信过去,不相信未来,但是他对眼前还是很满意的。

陈大龙把端起来的酒杯,往桌子上磕了两下,提醒着唐天宝:“哎,小宝,想什么呢?喝酒喝酒啊……”

“大龙,你说……”唐天宝欲言又止,这两天他真的快憋坏了,这两天加班加点地工作不说,还不和别人说话,生怕说漏了嘴。他这次绝对不能让那二十万块钱打水漂。谢敏的话一直在他的耳际萦绕,他甚至怀疑自己得到了强迫症。

“说什么?怎么了?你今天绝对有心事。到底遇到什么事了?”陈大龙已经把酒杯运到了嘴边,但是他还是停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唐天宝。

陈大龙和唐天宝的关系已经十多年了,自然没的说。但是,唐天宝还是担心,他知道陈大龙现在也是在一家服装厂工作。他虽然不知道陈大龙具体在哪家公司然而同行是冤家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不是不想跟陈大龙说,不是不想让他帮着自己出谋划策,只是他不能说,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陈大龙不知道那二十万块钱对于唐天宝来讲是多么的重要。

“哦,没事……喝酒。”唐天宝最后还是没有对陈大龙说。

然而从那一刻起,两个人的关系开始了转变,仿佛两条直线,相交以后,开始慢慢地远离彼此。

天气变得闷热起来,一丝凉风都没有,夜空漆黑一片,月亮和星星都逃遁起来了。不知道是黑云压城还是深夜里固有的黑暗……潮州市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